十二本纪·秦始皇本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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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看1542 | 回复1 | 2020-5-28 13:20:04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  秦始皇帝者,秦庄襄王子也。庄襄王为秦质子於赵,见吕不韦姬,悦而取之,生始皇。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於邯郸。及生,名为政,姓赵氏。年十三岁,庄襄王死,政代立为秦王。当是之时,秦地已并巴、蜀、汉中,越宛有郢,置南郡矣;北收上郡以东,有河东、太原、上党郡;东至荥阳,灭二周,置三川郡。吕不韦为相,封十万户,号曰文信侯。招致宾客游士,欲以并天下。李斯为舍人。蒙骜、王齮、麃公等为将军。王年少,初即位,委国事大臣。

  晋阳反,元年,将军蒙骜击定之。二年,麃公将卒攻卷,斩首三万。三年,蒙骜攻韩,取十三城。王齮死。十月,将军蒙骜攻魏氏篸、有诡。岁大饥。四年,拔篸、有诡。三月,军罢。秦质子归自赵,赵太子出归国。十月庚寅,蝗蟲从东方来,蔽天。天下疫。百姓内粟千石,拜爵一级。五年,将军骜攻魏,定酸枣、燕、虚、长平、雍丘、山阳城,皆拔之,取二十城。初置东郡。冬雷。六年,韩、魏、赵、卫、楚共击秦,取寿陵。秦出兵,五国兵罢。拔卫,迫东郡,其君角率其支属徙居野王,阻其山以保魏之河内。七年,彗星先出东方,见北方,五月见西方。将军骜死。以攻龙、孤、庆都,还兵攻汲。彗星复见西方十六日。夏太后死。八年,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,反,死屯留,军吏皆斩死,迁其民於临洮。将军壁死,卒屯留、蒲惣反,戮其尸。河鱼大上,轻车重马东就食。

  嫪毐封为长信侯。予之山阳地,令毐居之。宫室车马衣服苑囿驰猎恣毐。事无小大皆决於毐。又以河西太原郡更为毐国。九年,彗星见,或竟天。攻魏垣、蒲阳。四月,上宿雍。己酉,王冠,带剑。长信侯毐作乱而觉,矫王御玺及太后玺以发县卒及卫卒、官骑、戎翟君公、舍人,将欲攻蕲年宫为乱。王知之,令相国昌平君、昌文君发卒攻毐。战咸阳,斩首数百,皆拜爵,及宦者皆在战中,亦拜爵一级。毐等败走。即令国中:有生得毐,赐钱百万;杀之,五十万。尽得毐等。卫尉竭、内史肆、佐弋竭、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皆枭首。车裂以徇,灭其宗。及其舍人,轻者为鬼薪。及夺爵迁蜀四千馀家,家房陵。月寒冻,有死者。杨端和攻衍氏。彗星见西方,又见北方,从斗以南八十日。十年,相国吕不韦坐嫪毐免。桓齮为将军。齐、赵来置酒。齐人茅焦说秦王曰:“秦方以天下为事,而大王有迁母太后之名,恐诸侯闻之,由此倍秦也。”秦王乃迎太后於雍而入咸阳,复居甘泉宫。

  大索,逐客,李斯上书说,乃止逐客令。李斯因说秦王,请先取韩以恐他国,於是使斯下韩。韩王患之。与韩非谋弱秦。大梁人尉缭来,说秦王曰:“以秦之彊,诸侯譬如郡县之君,臣但恐诸侯合从,翕而出不意,此乃智伯、夫差、湣王之所以亡也。原大王毋爱财物,赂其豪臣,以乱其谋,不过亡三十万金,则诸侯可尽。”秦王从其计,见尉缭亢礼,衣服食饮与缭同。缭曰:“秦王为人,蜂准,长目,挚鸟膺,豺声,少恩而虎狼心,居约易出人下,得志亦轻食人。我布衣,然见我常身自下我。诚使秦王得志於天下,天下皆为虏矣。不可与久游。”乃亡去。秦王觉,固止,以为秦国尉,卒用其计策。而李斯用事。

  十一年,王翦、桓齮、杨端和攻鄴,取九城。王翦攻阏与、橑杨,皆并为一军。翦将十八日,军归斗食以下,什推二人从军取鄴安阳,桓齮将。十二年,文信侯不韦死,窃葬。其舍人临者,晋人也逐出之;秦人六百石以上夺爵,迁;五百石以下不临,迁,勿夺爵。自今以来,操国事不道如嫪毐、不韦者籍其门,视此。秋,复嫪毐舍人迁蜀者。当是之时,天下大旱,六月至八月乃雨。

  十三年,桓齮攻赵平阳,杀赵将扈辄,斩首十万。王之河南。正月,彗星见东方。十月,桓齮攻赵。十四年,攻赵军於平阳,取宜安,破之,杀其将军。桓齮定平阳、武城。韩非使秦,秦用李斯谋,留非,非死云阳。韩王请为臣。

  十五年,大兴兵,一军至鄴,一军至太原,取狼孟。地动。十六年九月,发卒受地韩南阳假守腾。初令男子书年。魏献地於秦。秦置丽邑。十七年,内史腾攻韩,得韩王安,尽纳其地,以其地为郡,命曰颍川。地动。华阳太后卒。民大饥。

  十八年,大兴兵攻赵,王翦将上地,下井陉,端和将河内,羌瘣伐赵,端和围邯郸城。十九年,王翦、羌瘣尽定取赵地东阳,得赵王。引兵欲攻燕,屯中山。秦王之邯郸,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,皆阬之。秦王还,从太原、上郡归。始皇帝母太后崩。赵公子嘉率其宗数百人之代,自立为代王,东与燕合兵,军上谷。大饥。

  二十年,燕太子丹患秦兵至国,恐,使荆轲刺秦王。秦王觉之,体解轲以徇,而使王翦、辛胜攻燕。燕、代发兵击秦军,秦军破燕易水之西。二十一年,王贲攻荆。乃益发卒诣王翦军,遂破燕太子军,取燕蓟城,得太子丹之首。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。王翦谢病老归。新郑反。昌平君徙於郢。大雨雪,深二尺五寸。

  二十二年,王贲攻魏,引河沟灌大梁,大梁城坏,其王请降,尽取其地。

  二十三年,秦王复召王翦,彊起之,使将击荆。取陈以南至平舆,虏荆王。秦王游至郢陈。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,反秦於淮南。二十四年,王翦、蒙武攻荆,破荆军,昌平君死,项燕遂自杀。

  二十五年,大兴兵,使王贲将,攻燕辽东,得燕王喜。还攻代,虏代王嘉。王翦遂定荆江南地;降越君,置会稽郡。五月,天下大酺。

  二十六年,齐王建与其相后胜发兵守其西界,不通秦。秦使将军王贲从燕南攻齐,得齐王建。

  秦初并天下,令丞相、御史曰:“异日韩王纳地效玺,请为籓臣,已而倍约,与赵、魏合从畔秦,故兴兵诛之,虏其王。寡人以为善,庶几息兵革。赵王使其相李牧来约盟,故归其质子。已而倍盟,反我太原,故兴兵诛之,得其王。赵公子嘉乃自立为代王,故举兵击灭之。魏王始约服入秦,已而与韩、赵谋袭秦,秦兵吏诛,遂破之。荆王献青阳以西,已而畔约,击我南郡,故发兵诛,得其王,遂定其荆地。燕王昏乱,其太子丹乃阴令荆轲为贼,兵吏诛,灭其国。齐王用后胜计,绝秦使,欲为乱,兵吏诛,虏其王,平齐地。寡人以眇眇之身,兴兵诛暴乱,赖宗庙之灵,六王咸伏其辜,天下大定。今名号不更,无以称成功,传後世。其议帝号。”丞相绾、御史大夫劫、廷尉斯等皆曰:“昔者五帝地方千里,其外侯服夷服诸侯或朝或否,天子不能制。今陛下兴义兵,诛残贼,平定天下,海内为郡县,法令由一统,自上古以来未尝有,五帝所不及。臣等谨与博士议曰:‘古有天皇,有地皇,有泰皇,泰皇最贵。’臣等昧死上尊号,王为‘泰皇’。命为‘制’,令为‘诏’,天子自称曰‘朕’。”王曰:“去‘泰’,著‘皇’,采上古‘帝’位号,号曰‘皇帝’。他如议。”制曰:“可。”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。制曰:“朕闻太古有号毋谥,中古有号,死而以行为谥。如此,则子议父,臣议君也,甚无谓,朕弗取焉。自今已来,除谥法。朕为始皇帝。後世以计数,二世三世至于万世,传之无穷。”

  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,以为周得火德,秦代周德,从所不胜。方今水德之始,改年始,朝贺皆自十月朔。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。数以六为纪,符、法冠皆六寸,而舆六尺,六尺为步,乘六马。更名河曰德水,以为水德之始。刚毅戾深,事皆决於法,刻削毋仁恩和义,然後合五德之数。於是急法,久者不赦。

  丞相绾等言:“诸侯初破,燕、齐、荆地远,不为置王,毋以填之。请立诸子,唯上幸许。”始皇下其议於群臣,群臣皆以为便。廷尉李斯议曰:“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,然後属疏远,相攻击如仇雠,诸侯更相诛伐,周天子弗能禁止。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,皆为郡县,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,甚足易制。天下无异意,则安宁之术也。置诸侯不便。”始皇曰:“天下共苦战斗不休,以有侯王。赖宗庙,天下初定,又复立国,是树兵也,而求其宁息,岂不难哉!廷尉议是。”

  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,郡置守、尉、监。更名民曰“黔首”。大酺。收天下兵,聚之咸阳,销以为锺鐻,金人十二,重各千石,置廷宫中。一法度衡石丈尺。车同轨。书同文字。地东至海暨朝鲜,西至临洮、羌中,南至北乡户,北据河为塞,并阴山至辽东。徙天下豪富於咸阳十二万户。诸庙及章台、上林皆在渭南。秦每破诸侯,写放其宫室,作之咸阳北阪上,南临渭,自雍门以东至泾、渭,殿屋衤复道周阁相属。所得诸侯美人锺鼓,以充入之。

  二十七年,始皇巡陇西、北地,出鸡头山,过回中。焉作信宫渭南,已更命信宫为极庙,象天极。自极庙道通郦山,作甘泉前殿。筑甬道,自咸阳属之。是岁,赐爵一级。治驰道。

  二十八年,始皇东行郡县,上邹峄山。立石,与鲁诸儒生议,刻石颂秦德,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。乃遂上泰山,立石,封,祠祀。下,风雨暴至,休於树下,因封其树为五大夫。禅梁父。刻所立石,其辞曰:

  皇帝临位,作制明法,臣下脩饬。二十有六年,初并天下,罔不宾服。亲巡远方黎民,登兹泰山,周览东极。从臣思迹,本原事业,祗诵功德。治道运行,诸产得宜,皆有法式。大义休明,垂于後世,顺承勿革。皇帝躬圣,既平天下,不懈於治。夙兴夜寐,建设长利,专隆教诲。训经宣达,远近毕理,咸承圣志。贵贱分明,男女礼顺,慎遵职事。昭隔内外,靡不清净,施于後嗣。化及无穷,遵奉遗诏,永承重戒。

  於是乃并勃海以东,过黄、腄,穷成山,登之罘,立石颂秦德焉而去。

  南登琅邪,大乐之,留三月。乃徙黔首三万户琅邪台下,复十二岁。作琅邪台,立石刻,颂秦德,明得意。曰:

  维二十八年,皇帝作始。端平法度,万物之纪。以明人事,合同父子。圣智仁义,显白道理。东抚东土,以省卒士。事已大毕,乃临于海。皇帝之功,劝劳本事。上农除末,黔首是富。普天之下,抟心揖志。器械一量,同书文字。日月所照,舟舆所载。皆终其命,莫不得意。应时动事,是维皇帝。匡饬异俗,陵水经地。忧恤黔首,朝夕不懈。除疑定法,咸知所辟。方伯分职,诸治经易。举错必当,莫不如画。皇帝之明,临察四方。尊卑贵贱,不逾次行。奸邪不容,皆务贞良。细大尽力,莫敢怠荒。远迩辟隐,专务肃庄。端直敦忠,事业有常。皇帝之德,存定四极。诛乱除害,兴利致福。节事以时,诸产繁殖。黔首安宁,不用兵革。六亲相保,终无寇贼。驩欣奉教,尽知法式。六合之内,皇帝之土。西涉流沙,南尽北户。东有东海,北过大夏。人迹所至,无不臣者。功盖五帝,泽及牛马。莫不受德,各安其宇。

  维秦王兼有天下,立名为皇帝,乃抚东土,至于琅邪。列侯武城侯王离、列侯通武侯王贲、伦侯建成侯赵亥、伦侯昌武侯成、伦侯武信侯冯毋择、丞相隗林、丞相王绾、卿李斯、卿王戊、五大夫赵婴、五大夫杨樛从,与议於海上。曰:“古之帝者,地不过千里,诸侯各守其封域,或朝或否,相侵暴乱,残伐不止,犹刻金石,以自为纪。古之五帝三王,知教不同,法度不明,假威鬼神,以欺远方,实不称名,故不久长。其身未殁,诸侯倍叛,法令不行。今皇帝并一海内,以为郡县,天下和平。昭明宗庙,体道行德,尊号大成。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,刻于金石,以为表经。”

  既已,齐人徐巿等上书,言海中有三神山,名曰蓬莱、方丈、瀛洲,仙人居之。请得斋戒,与童男女求之。於是遣徐巿发童男女数千人,入海求仙人。

  始皇还,过彭城,斋戒祷祠,欲出周鼎泗水。使千人没水求之,弗得。乃西南渡淮水,之衡山、南郡。浮江,至湘山祠。逢大风,几不得渡。上问博士曰:“湘君神?”博士对曰:“闻之,尧女,舜之妻,而葬此。”於是始皇大怒,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,赭其山。上自南郡由武关归。

  二十九年,始皇东游。至阳武博狼沙中,为盗所惊。求弗得,乃令天下大索十日。

  登之罘,刻石。其辞曰:

  维二十九年,时在中春,阳和方起。皇帝东游,巡登之罘,临照于海。从臣嘉观,原念休烈,追诵本始。大圣作治,建定法度,显箸纲纪。外教诸侯,光施文惠,明以义理。六国回辟,贪戾无厌,虐杀不已。皇帝哀众,遂发讨师,奋扬武德。义诛信行,威燀旁达,莫不宾服。烹灭彊暴,振救黔首,周定四极。普施明法,经纬天下,永为仪则。大矣哉!宇县之中,承顺圣意。群臣诵功,请刻于石,表垂于常式。其东观曰:

  维二十九年,皇帝春游,览省远方。逮于海隅,遂登之罘,昭临朝阳。观望广丽,从臣咸念,原道至明。圣法初兴,清理疆内,外诛暴彊。武威旁暢,振动四极,禽灭六王。阐并天下,甾害绝息,永偃戎兵。皇帝明德,经理宇内,视听不怠。作立大义,昭设备器,咸有章旗。职臣遵分,各知所行,事无嫌疑。黔首改化,远迩同度,临古绝尤。常职既定,後嗣循业,长承圣治。群臣嘉德,祗诵圣烈,请刻之罘。旋,遂之琅邪,道上党入。

  三十年,无事。

  三十一年十二月,更名腊曰“嘉平”。赐黔首里六石米,二羊。始皇为微行咸阳,与武士四人俱,夜出逢盗兰池,见窘,武士击杀盗,关中大索二十日。米石千六百。

  三十二年,始皇之碣石,使燕人卢生求羡门、高誓。刻碣石门。坏城郭,决通隄防。其辞曰:

  遂兴师旅,诛戮无道,为逆灭息。武殄暴逆,文复无罪,庶心咸服。惠论功劳,赏及牛马,恩肥土域。皇帝奋威,德并诸侯,初一泰平。堕坏城郭,决通川防,夷去险阻。地势既定,黎庶无繇,天下咸抚。男乐其畴,女修其业,事各有序。惠被诸产,久并来田,莫不安所。群臣诵烈,请刻此石,垂著仪矩。

  因使韩终、侯公、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。始皇巡北边,从上郡入。燕人卢生使入海还,以鬼神事,因奏录图书,曰“亡秦者胡也”。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,略取河南地。

  三十三年,发诸尝逋亡人、赘婿、贾人略取陆梁地,为桂林、象郡、南海,以适遣戍。西北斥逐匈奴。自榆中并河以东,属之阴山,以为四十四县,城河上为塞。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阙、山、北假中,筑亭障以逐戎人。徙谪,实之初县。禁不得祠。明星出西方。三十四年,适治狱吏不直者,筑长城及南越地。

  始皇置酒咸阳宫,博士七十人前为寿。仆射周青臣进颂曰:“他时秦地不过千里,赖陛下神灵明圣,平定海内,放逐蛮夷,日月所照,莫不宾服。以诸侯为郡县,人人自安乐,无战争之患,传之万世。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。”始皇悦。博士齐人淳于越进曰:“臣闻殷周之王千馀岁,封子弟功臣,自为枝辅。今陛下有海内,而子弟为匹夫,卒有田常、六卿之臣,无辅拂,何以相救哉?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,非所闻也。今青臣又面谀以重陛下之过,非忠臣。”始皇下其议。丞相李斯曰:“五帝不相复,三代不相袭,各以治,非其相反,时变异也。今陛下创大业,建万世之功,固非愚儒所知。且越言乃三代之事,何足法也?异时诸侯并争,厚招游学。今天下已定,法令出一,百姓当家则力农工,士则学习法令辟禁。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,以非当世,惑乱黔首。丞相臣斯昧死言:古者天下散乱,莫之能一,是以诸侯并作,语皆道古以害今,饰虚言以乱实,人善其所私学,以非上之所建立。今皇帝并有天下,别黑白而定一尊。私学而相与非法教,人闻令下,则各以其学议之,入则心非,出则巷议,夸主以为名,异取以为高,率群下以造谤。如此弗禁,则主势降乎上,党与成乎下。禁之便。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。非博士官所职,天下敢有藏诗、书、百家语者,悉诣守、尉杂烧之。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。以古非今者族。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。令下三十日不烧,黥为城旦。所不去者,医药卜筮种树之书。若欲有学法令,以吏为师。”制曰:“可。”

  三十五年,除道,道九原抵云阳,堑山堙谷,直通之。於是始皇以为咸阳人多,先王之宫廷小,吾闻周文王都丰,武王都镐,丰镐之间,帝王之都也。乃营作朝宫渭南上林苑中。先作前殿阿房,东西五百步,南北五十丈,上可以坐万人,下可以建五丈旗。周驰为阁道,自殿下直抵南山。表南山之颠以为阙。为复道,自阿房渡渭,属之咸阳,以象天极阁道绝汉抵营室也。阿房宫未成;成,欲更择令名名之。作宫阿房,故天下谓之阿房宫。隐宫徒刑者七十馀万人,乃分作阿房宫,或作丽山。发北山石椁,乃写蜀、荆地材皆至。关中计宫三百,关外四百馀。於是立石东海上朐界中,以为秦东门。因徙三万家丽邑,五万家云阳,皆复不事十岁。

  卢生说始皇曰:“臣等求芝奇药仙者常弗遇,类物有害之者。方中,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,恶鬼辟,真人至。人主所居而人臣知之,则害於神。真人者,入水不濡,入火不爇,陵云气,与天地久长。今上治天下,未能恬倓。原上所居宫毋令人知,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。”於是始皇曰:“吾慕真人,自谓‘真人’,不称‘朕’。”乃令咸阳之旁二百里内宫观二百七十复道甬道相连,帷帐锺鼓美人充之,各案署不移徙。行所幸,有言其处者,罪死。始皇帝幸梁山宫,从山上见丞相车骑众,弗善也。中人或告丞相,丞相後损车骑。始皇怒曰:“此中人泄吾语。”案问莫服。当是时,诏捕诸时在旁者,皆杀之。自是後莫知行之所在。听事,群臣受决事,悉於咸阳宫。

  侯生卢生相与谋曰:“始皇为人,天性刚戾自用,起诸侯,并天下,意得欲从,以为自古莫及己。专任狱吏,狱吏得亲幸。博士虽七十人,特备员弗用。丞相诸大臣皆受成事,倚辨於上。上乐以刑杀为威,天下畏罪持禄,莫敢尽忠。上不闻过而日骄,下慑伏谩欺以取容。秦法,不得兼方不验,辄死。然候星气者至三百人,皆良士,畏忌讳谀,不敢端言其过。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於上,上至以衡石量书,日夜有呈,不中呈不得休息。贪於权势至如此,未可为求仙药。”於是乃亡去。始皇闻亡,乃大怒曰:“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。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,欲以兴太平,方士欲练以求奇药。今闻韩众去不报,徐巿等费以巨万计,终不得药,徒奸利相告日闻。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,今乃诽谤我,以重吾不德也。诸生在咸阳者,吾使人廉问,或为訞言以乱黔首。”於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,诸生传相告引,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馀人,皆阬之咸阳,使天下知之,以惩後。益发谪徙边。始皇长子扶苏谏曰:“天下初定,远方黔首未集,诸生皆诵法孔子,今上皆重法绳之,臣恐天下不安。唯上察之。”始皇怒,使扶苏北监蒙恬於上郡。

  三十六年,荧惑守心。有坠星下东郡,至地为石,黔首或刻其石曰“始皇帝死而地分”。始皇闻之,遣御史逐问,莫服,尽取石旁居人诛之,因燔销其石。始皇不乐,使博士为仙真人诗,及行所游天下,传令乐人歌弦之。秋,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,有人持璧遮使者曰:“为吾遗滈池君。”因言曰:“今年祖龙死。”使者问其故,因忽不见,置其璧去。使者奉璧具以闻。始皇默然良久,曰:“山鬼固不过知一岁事也。”退言曰:“祖龙者,人之先也。”使御府视璧,乃二十八年行渡江所沈璧也。於是始皇卜之,卦得游徙吉。迁北河榆中三万家。拜爵一级。

 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,始皇出游。左丞相斯从,右丞相去疾守。少子胡亥爱慕请从,上许之。十一月,行至云梦,望祀虞舜於九疑山。浮江下,观籍柯,渡海渚。过丹阳,至钱唐。临浙江,水波恶,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。上会稽,祭大禹,望于南海,而立石刻颂秦德。其文曰:

  皇帝休烈,平一宇内,德惠脩长。三十有七年,亲巡天下,周览远方。遂登会稽,宣省习俗,黔首斋庄。群臣诵功,本原事迹,追首高明。秦圣临国,始定刑名,显陈旧章。初平法式,审别职任,以立恆常。六王专倍,贪戾泬猛,率众自彊。暴虐恣行,负力而骄,数动甲兵。阴通间使,以事合从,行为辟方。内饰诈谋,外来侵边,遂起祸殃。义威诛之,殄熄暴悖,乱贼灭亡。圣德广密,六合之中,被泽无疆。皇帝并宇,兼听万事,远近毕清。运理群物,考验事实,各载其名。贵贱并通,善否陈前,靡有隐情。饰省宣义,有子而嫁,倍死不贞。防隔内外,禁止淫泆,男女絜诚。夫为寄豭,杀之无罪,男秉义程。妻为逃嫁,子不得母,咸化廉清。大治濯俗,天下承风,蒙被休经。皆遵度轨,和安敦勉,莫不顺令。黔首脩絜,人乐同则,嘉保太平。後敬奉法,常治无极,舆舟不倾。从臣诵烈,请刻此石,光垂休铭。

  还过吴,从江乘渡。并海上,北至琅邪。方士徐巿等入海求神药,数岁不得,费多,恐谴,乃诈曰:“蓬莱药可得,然常为大鲛鱼所苦,故不得至,原请善射与俱,见则以连弩射之。”始皇梦与海神战,如人状。问占梦,博士曰:“水神不可见,以大鱼蛟龙为候。今上祷祠备谨,而有此恶神,当除去,而善神可致。”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,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。自琅邪北至荣成山,弗见。至之罘,见巨鱼,射杀一鱼。遂并海西。

  至平原津而病。始皇恶言死,群臣莫敢言死事。上病益甚,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:“与丧会咸阳而葬。”书已封,在中车府令赵高行符玺事所,未授使者。七月丙寅,始皇崩於沙丘平台。丞相斯为上崩在外,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,乃祕之,不发丧。棺载辒凉车中,故幸宦者参乘,所至上食。百官奏事如故,宦者辄从辒凉车中可其奏事。独子胡亥、赵高及所幸宦者五六人知上死。赵高故尝教胡亥书及狱律令法事,胡亥私幸之。高乃与公子胡亥、丞相斯阴谋破去始皇所封书赐公子扶苏者,而更诈为丞相斯受始皇遗诏沙丘,立子胡亥为太子。更为书赐公子扶苏、蒙恬,数以罪,赐死。语具在李斯传中。行,遂从井陉抵九原。会暑,上辒车臭,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,以乱其臭。

  行从直道至咸阳,发丧。太子胡亥袭位,为二世皇帝。九月,葬始皇郦山。始皇初即位,穿治郦山,及并天下,天下徒送诣七十馀万人,穿三泉,下铜而致椁,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。令匠作机弩矢,有所穿近者辄射之。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,机相灌输,上具天文,下具地理。以人鱼膏为烛,度不灭者久之。二世曰:“先帝後宫非有子者,出焉不宜。”皆令从死,死者甚众。葬既已下,或言工匠为机,臧皆知之,臧重即泄。大事毕,已臧,闭中羡,下外羡门,尽闭工匠臧者,无复出者。树草木以象山。

  二世皇帝元年,年二十一。赵高为郎中令,任用事。二世下诏,增始皇寝庙牺牲及山川百祀之礼。令群臣议尊始皇庙。群臣皆顿首言曰:“古者天子七庙,诸侯五,大夫三,虽万世世不轶毁。今始皇为极庙,四海之内皆献贡职,增牺牲,礼咸备,毋以加。先王庙或在西雍,或在咸阳。天子仪当独奉酌祠始皇庙。自襄公已下轶毁。所置凡七庙。群臣以礼进祠,以尊始皇庙为帝者祖庙。皇帝复自称‘朕’。”

  二世与赵高谋曰:“朕年少,初即位,黔首未集附。先帝巡行郡县,以示彊,威服海内。今晏然不巡行,即见弱,毋以臣畜天下。”春,二世东行郡县,李斯从。到碣石,并海,南至会稽,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,石旁著大臣从者名,以章先帝成功盛德焉:

  皇帝曰:“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。今袭号而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,其於久远也如後嗣为之者,不称成功盛德。”丞相臣斯、臣去疾、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:“臣请具刻诏书刻石,因明白矣。臣昧死请。”制曰:“可。”遂至辽东而还。

  於是二世乃遵用赵高,申法令。乃阴与赵高谋曰:“大臣不服,官吏尚彊,及诸公子必与我争,为之柰何?”高曰:“臣固原言而未敢也。先帝之大臣,皆天下累世名贵人也,积功劳世以相传久矣。今高素小贱,陛下幸称举,令在上位,管中事。大臣鞅鞅,特以貌从臣,其心实不服。今上出,不因此时案郡县守尉有罪者诛之,上以振威天下,下以除去上生平所不可者。今时不师文而决於武力,原陛下遂从时毋疑,即群臣不及谋。明主收举馀民,贱者贵之,贫者富之,远者近之,则上下集而国安矣。”二世曰:“善。”乃行诛大臣及诸公子,以罪过连逮少近官三郎,无得立者,而六公子戮死於杜。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於内宫,议其罪独後。二世使使令将闾曰:“公子不臣,罪当死,吏致法焉。”将闾曰:“阙廷之礼,吾未尝敢不从宾赞也;廊庙之位,吾未尝敢失节也;受命应对,吾未尝敢失辞也。何谓不臣?原闻罪而死。”使者曰:“臣不得与谋,奉书从事。”将闾乃仰天大呼天者三,曰:“天乎!吾无罪!”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剑自杀。宗室振恐。群臣谏者以为诽谤,大吏持禄取容,黔首振恐。

  四月,二世还至咸阳,曰:“先帝为咸阳朝廷小,故营阿房宫为室堂。未就,会上崩,罢其作者,复土郦山。郦山事大毕,今释阿房宫弗就,则是章先帝举事过也。”复作阿房宫。外抚四夷,如始皇计。尽徵其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,令教射狗马禽兽。当食者多,度不足,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藁,皆令自赍粮食,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穀。用法益刻深。

  七月,戍卒陈胜等反故荆地,为“张楚”。胜自立为楚王,居陈,遣诸将徇地。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,皆杀其守尉令丞反,以应陈涉,相立为侯王,合从西乡,名为伐秦,不可胜数也。谒者使东方来,以反者闻二世。二世怒,下吏。後使者至,上问,对曰:“群盗,郡守尉方逐捕,今尽得,不足忧。”上悦。武臣自立为赵王,魏咎为魏王,田儋为齐王。沛公起沛。项梁举兵会稽郡。

  二年冬,陈涉所遣周章等将西至戏,兵数十万。二世大惊,与群臣谋曰:“柰何?”少府章邯曰:“盗已至,众彊,今发近县不及矣。郦山徒多,请赦之,授兵以击之。”二世乃大赦天下,使章邯将,击破周章军而走,遂杀章曹阳。二世益遣长史司马欣、董翳佐章邯击盗,杀陈胜城父,破项梁定陶,灭魏咎临济。楚地盗名将已死,章邯乃北渡河,击赵王歇等於钜鹿。

  赵高说二世曰:“先帝临制天下久,故群臣不敢为非,进邪说。今陛下富於春秋,初即位,柰何与公卿廷决事?事即有误,示群臣短也。天子称朕,固不闻声。”於是二世常居禁中,与高决诸事。其後公卿希得朝见,盗贼益多,而关中卒发东击盗者毋已。右丞相去疾、左丞相斯、将军冯劫进谏曰:“关东群盗并起,秦发兵诛击,所杀亡甚众,然犹不止。盗多,皆以戌漕转作事苦,赋税大也。请且止阿房宫作者,减省四边戍转。”二世曰:“吾闻之韩子曰:‘尧舜采椽不刮,茅茨不翦,饭土塯,啜土形,虽监门之养,不觳於此。禹凿龙门,通大夏,决河亭水,放之海,身自持筑臿,胫毋毛,臣虏之劳不烈於此矣。’凡所为贵有天下者,得肆意极欲,主重明法,下不敢为非,以制御海内矣。夫虞、夏之主,贵为天子,亲处穷苦之实,以徇百姓,尚何於法?朕尊万乘,毋其实,吾欲造千乘之驾,万乘之属,充吾号名。且先帝起诸侯,兼天下,天下已定,外攘四夷以安边竟,作宫室以章得意,而君观先帝功业有绪。今朕即位二年之间,群盗并起,君不能禁,又欲罢先帝之所为,是上毋以报先帝,次不为朕尽忠力,何以在位?”下去疾、斯、劫吏,案责他罪。去疾、劫曰:“将相不辱。”自杀。斯卒囚,就五刑。

  三年,章邯等将其卒围钜鹿,楚上将军项羽将楚卒往救钜鹿。冬,赵高为丞相,竟案李斯杀之。夏,章邯等战数卻,二世使人让邯,邯恐,使长史欣请事。赵高弗见,又弗信。欣恐,亡去,高使人捕追不及。欣见邯曰:“赵高用事於中,将军有功亦诛,无功亦诛。”项羽急击秦军,虏王离,邯等遂以兵降诸侯。八月己亥,赵高欲为乱,恐群臣不听,乃先设验,持鹿献於二世,曰:“马也。”二世笑曰:“丞相误邪?谓鹿为马。”问左右,左右或默,或言马以阿顺赵高。或言鹿,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。後群臣皆畏高。

  高前数言“关东盗毋能为也”,及项羽虏秦将王离等钜鹿下而前,章邯等军数卻,上书请益助,燕、赵、齐、楚、韩、魏皆立为王,自关以东,大氐尽畔秦吏应诸侯,诸侯咸率其众西乡。沛公将数万人已屠武关,使人私於高,高恐二世怒,诛及其身,乃谢病不朝见。二世梦白虎齧其左骖马,杀之,心不乐,怪问占梦。卜曰:“泾水为祟。”二世乃斋於望夷宫,欲祠泾,沈四白马。使使责让高以盗贼事。高惧,乃阴与其婿咸阳令阎乐、其弟赵成谋曰:“上不听谏,今事急,欲归祸於吾宗。吾欲易置上,更立公子婴。子婴仁俭,百姓皆载其言。”使郎中令为内应,诈为有大贼,令乐召吏发卒,追劫乐母置高舍。遣乐将吏卒千馀人至望夷宫殿门,缚卫令仆射,曰:“贼入此,何不止?”卫令曰:“周庐设卒甚谨,安得贼敢入宫?”乐遂斩卫令,直将吏入'行射,郎宦者大惊,或走或格,格者辄死,死者数十人。郎中令与乐俱入,射上幄坐帏。二世怒,召左右,左右皆惶扰不斗。旁有宦者一人,侍不敢去。二世入内,谓曰:“公何不蚤告我?乃至於此!”宦者曰:“臣不敢言,故得全。使臣蚤言,皆已诛,安得至今?”阎乐前即二世数曰:“足下骄恣,诛杀无道,天下共畔足下,足下其自为计。”二世曰:“丞相可得见否?”乐曰:“不可。”二世曰:“吾原得一郡为王。”弗许。又曰:“原为万户侯。”弗许。曰:“原与妻子为黔首,比诸公子。”阎乐曰:“臣受命於丞相,为天下诛足下,足下虽多言,臣不敢报。”麾其兵进。二世自杀。

  阎乐归报赵高,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,告以诛二世之状。曰:“秦故王国,始皇君天下,故称帝。今六国复自立,秦地益小,乃以空名为帝,不可。宜为王如故,便。”立二世之兄子公子婴为秦王。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。令子婴斋,当庙见,受王玺。斋五日,子婴与其子二人谋曰:“丞相高杀二世望夷宫,恐群臣诛之,乃详以义立我。我闻赵高乃与楚约,灭秦宗室而王关中。今使我斋见庙,此欲因庙中杀我。我称病不行,丞相必自来,来则杀之。”高使人请子婴数辈,子婴不行,高果自往,曰:“宗庙重事,王柰何不行?”子婴遂刺杀高於斋宫,三族高家以徇咸阳。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,楚将沛公破秦军入武关,遂至霸上,使人约降子婴。子婴即系颈以组,白马素车,奉天子玺符,降轵道旁。沛公遂入咸阳,封宫室府库,还军霸上。居月馀,诸侯兵至,项籍为从长,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。遂屠咸阳,烧其宫室,虏其子女,收其珍宝货财,诸侯共分之。灭秦之後,各分其地为三,名曰雍王、塞王、翟王,号曰三秦。项羽为西楚霸王,主命分天下王诸侯,秦竟灭矣。後五年,天下定於汉。

  太史公曰:秦之先伯翳,尝有勋於唐虞之际,受土赐姓。及殷夏之间微散。至周之衰,秦兴,邑于西垂。自缪公以来,稍蚕食诸侯,竟成始皇。始皇自以为功过五帝,地广三王,而羞与之侔。善哉乎贾生推言之也!曰:

 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馀郡,缮津关,据险塞,修甲兵而守之。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,奋臂大呼,不用弓戟之兵,鉏櫌白梃,望屋而食,横行天下。秦人阻险不守,关梁不阖,长戟不刺,彊弩不射。楚师深入,战於鸿门,曾无籓篱之艰。於是山东大扰,诸侯并起,豪俊相立。秦使章邯将而东征,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市於外,以谋其上。群臣之不信,可见於此矣。子婴立,遂不寤。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,仅得中佐,山东虽乱,秦之地可全而有,宗庙之祀未当绝也。

 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,四塞之国也。自缪公以来,至於秦王,二十馀君,常为诸侯雄。岂世世贤哉?其势居然也。且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。当此之世,贤智并列,良将行其师,贤相通其谋,然困於阻险而不能进,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,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。岂勇力智慧不足哉?形不利,势不便也。秦小邑并大城,守险塞而军,高垒毋战,闭关据厄,荷戟而守之。诸侯起於匹夫,以利合,非有素王之行也。其交未亲,其下未附,名为亡秦,其实利之也。彼见秦阻之难犯也,必退师。安土息民,以待其敝,收弱扶罢,以令大国之君,不患不得意於海内。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而身为禽者,其救败非也。

  秦王足己不问,遂过而不变。二世受之,因而不改,暴虐以重祸。子婴孤立无亲,危弱无辅。三主惑而终身不悟,亡,不亦宜乎?当此时也,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,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,秦俗多忌讳之禁,忠言未卒於口而身为戮没矣。故使天下之士,倾耳而听,重足而立,拑口而不言。是以三主失道,忠臣不敢谏,智士不敢谋,天下已乱,奸不上闻,岂不哀哉!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,故置公卿大夫士,以饰法设刑,而天下治。其彊也,禁暴诛乱而天下服。其弱也,五伯征而诸侯从。其削也,内守外附而社稷存。故秦之盛也,繁法严刑而天下振;及其衰也,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。故周五序得其道,而千馀岁不绝。秦本末并失,故不长久。由此观之,安危之统相去远矣。野谚曰“前事之不忘,後事之师也”。是以君子为国,观之上古,验之当世,参以人事,察盛衰之理,审权势之宜,去就有序,变化有时,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。

  秦并海内,兼诸侯,南面称帝,以养四海,天下之士斐然乡风,若是者何也?曰:近古之无王者久矣。周室卑微,五霸既殁,令不行於天下,是以诸侯力政,彊侵弱,众暴寡,兵革不休,士民罢敝。今秦南面而王天下,是上有天子也。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,莫不虚心而仰上,当此之时,守威定功,安危之本在於此矣。

  秦王怀贪鄙之心,行自奋之智,不信功臣,不亲士民,废王道,立私权,禁文书而酷刑法,先诈力而後仁义,以暴虐为天下始。夫并兼者高诈力,安定者贵顺权,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。秦离战国而王天下,其道不易,其政不改,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异也。孤独而有之,故其亡可立而待。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,并殷周之迹,以制御其政,後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。故三王之建天下,名号显美,功业长久。

  今秦二世立,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。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穅,天下之嗷嗷,新主之资也。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。乡使二世有庸主之行,而任忠贤,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,缟素而正先帝之过,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,建国立君以礼天下,虚囹圉而免刑戮,除去收帑汙秽之罪,使各反其乡里,发仓廪,散财币,以振孤独穷困之士,轻赋少事,以佐百姓之急,约法省刑以持其後,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,更节修行,各慎其身,塞万民之望,而以威德与天下,天下集矣。即四海之内,皆讙然各自安乐其处,唯恐有变,虽有狡猾之民,无离上之心,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,而暴乱之奸止矣。二世不行此术,而重之以无道,坏宗庙与民,更始作阿房宫,繁刑严诛,吏治刻深,赏罚不当,赋敛无度,天下多事,吏弗能纪,百姓困穷而主弗收恤。然後奸伪并起,而上下相遁,蒙罪者众,刑戮相望於道,而天下苦之。自君卿以下至于众庶,人怀自危之心,亲处穷苦之实,咸不安其位,故易动也。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,不藉公侯之尊,奋臂於大泽而天下响应者,其民危也。故先王见始终之变,知存亡之机,是以牧民之道,务在安之而已。天下虽有逆行之臣,必无响应之助矣。故曰“安民可与行义,而危民易与为非”,此之谓也。贵为天子,富有天下,身不免於戮杀者,正倾非也。是二世之过也。

  襄公立,享国十二年。初为西畤。葬西垂。生文公。

  文公立,居西垂宫。五十年死,葬西垂。生静公。

  静公不享国而死。生宪公。

  宪公享国十二年,居西新邑。死,葬衙。生武公、德公、出子。

  出子享国六年,居西陵。庶长弗忌、威累、参父三人,率贼贼出子鄙衍,葬衙。武公立。

  武公享国二十年。居平阳封宫。葬宣阳聚东南。三庶长伏其罪。德公立。

  德公享国二年。居雍大郑宫。生宣公、成公、缪公。葬阳。初伏,以御蛊。

  宣公享国十二年。居阳宫。葬阳。初志闰月。

  成公享国四年,居雍之宫。葬阳。齐伐山戎、孤竹。

  缪公享国三十九年。天子致霸。葬雍。缪公学著人。生康公。

  康公享国十二年。居雍高寝。葬竘社。生共公。

  共公享国五年,居雍高寝。葬康公南。生桓公。

  桓公享国二十七年。居雍太寝。葬义里丘北。生景公。

  景公享国四十年。居雍高寝,葬丘里南。生毕公。

  毕公享国三十六年。葬车里北。生夷公。

  夷公不享国。死,葬左宫。生惠公。

  惠公享国十年。葬车里。生悼公。

  悼公享国十五年。葬僖公西。城雍。生剌龚公。

  剌龚公享国三十四年。葬入里。生躁公、怀公。其十年,彗星见。

  躁公享国十四年。居受寝。葬悼公南。其元年,彗星见。

  怀公从晋来。享国四年。葬栎圉氏。生灵公。诸臣围怀公,怀公自杀。

  肃灵公,昭子子也。居泾阳。享国十年。葬悼公西。生简公。

  简公从晋来。享国十五年。葬僖公西。生惠公。其七年。百姓初带剑。

  惠公享国十三年。葬陵圉。生出公。

  出公享国二年。出公自杀,葬雍。

  献公享国二十三年。葬嚣圉。生孝公。

  孝公享国二十四年。葬弟圉。生惠文王。其十三年,始都咸阳。

  惠文王享国二十七年。葬公陵。生悼武王。

  悼武王享国四年,葬永陵。

  昭襄王享国五十六年。葬茝阳。生孝文王。

  孝文王享国一年。葬寿陵。生庄襄王。

  庄襄王享国三年。葬茝阳。生始皇帝。吕不韦相。

  献公立七年,初行为市。十年,为户籍相伍。

  孝公立十六年。时桃李冬华。

  惠文王生十九年而立。立二年,初行钱。有新生婴兒曰“秦且王”。

  悼武王生十九年而立。立三年,渭水赤三日。

  昭襄王生十九年而立。立四年,初为田开阡陌。

  孝文王生五十三年而立。

  庄襄王生三十二年而立。立二年,取太原地。庄襄王元年,大赦,脩先王功臣,施德厚骨肉,布惠於民。东周与诸侯谋秦,秦使相国不韦诛之,尽入其国。秦不绝其祀,以阳人地赐周君,奉其祭祀。

  始皇享国三十七年。葬郦邑。生二世皇帝。始皇生十三年而立。

  二世皇帝享国三年。葬宜春。赵高为丞相安武侯。二世生十二年而立。

  右秦襄公至二世,六百一十岁。

 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,曰:

  周历已移,仁不代母。秦直其位,吕政残虐。然以诸侯十三,并兼天下,极情纵欲,养育宗亲。三十七年,兵无所不加,制作政令,施於後王。盖得圣人之威,河神授图,据狼、狐,蹈参、伐,佐政驱除,距之称始皇。

  始皇既殁,胡亥极愚,郦山未毕,复作阿房,以遂前策。云“凡所为贵有天下者,肆意极欲,大臣至欲罢先君所为”。诛斯、去疾,任用赵高。痛哉言乎!人头畜鸣。不威不伐恶,不笃不虚亡,距之不得留,残虐以促期,虽居形便之国,犹不得存。

  子婴度次得嗣,冠玉冠,佩华绂,车黄屋,从百司,谒七庙。小人乘非位,莫不怳忽失守,偷安日日,独能长念卻虑,父子作权,近取於户牖之间,竟诛猾臣,为君讨贼。高死之後,宾婚未得尽相劳,餐未及下咽,酒未及濡脣,楚兵已屠关中,真人翔霸上,素车婴组,奉其符玺,以归帝者。郑伯茅旌鸾刀,严王退舍。河决不可复壅,鱼烂不可复全。贾谊、司马迁曰:“向使婴有庸主之才,仅得中佐,山东虽乱,秦之地可全而有,宗庙之祀未当绝也。”秦之积衰,天下土崩瓦解,虽有周旦之材,无所复陈其巧,而以责一日之孤,误哉!俗传秦始皇起罪恶,胡亥极,得其理矣。复责小子,云秦地可全,所谓不通时变者也。纪季以酅,春秋不名。吾读秦纪,至於子婴车裂赵高,未尝不健其决,怜其志。婴死生之义备矣。

  六国陵替,二周沦亡。并一天下,号为始皇。阿房云构,金狄成行。南游勒石,东瞰浮梁。滈池见遗,沙丘告丧。二世矫制,赵高是与。诈因指鹿,灾生噬虎。子婴见推,恩报君父。下乏中佐,上乃庸主。欲振穨纲,云谁克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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匿名 yinzhou | 2020-5-28 13:20:36 | 显示全部楼层
  秦始皇帝是秦庄襄王的儿子。庄襄王在赵国作秦国人质时,看见吕不韦的姬妾,很喜欢,就把她娶了过来,生了始皇。始皇在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。等到出生时,取名为政,姓赵氏。十三岁,庄襄王死了,政继位为秦王。当时,秦国已经兼并了巴、蜀、汉中,越过宛占有了鄙,设置了南郡;往北取得了上郡以东,占有了河东、太原、上党郡;东边到达荣阳,消灭了西周、东周,设置了三川郡。吕不韦做丞相,封邑十万户,号为文信侯。招揽宾客游士,打算吞并天下。李斯为舍人,蒙骜、王齮、麃公等为将军。秦王年幼,即位初期,国家政事交由大臣处理。

  晋阳反叛,秦王政元年,将军蒙骛平定了叛乱。二年,鹿公率军攻打卷邑,杀死了三万人。三年,蒙骛攻打韩国,夺取了十三个城邑。王死了。十月,将军蒙骜攻打魏国的邑、有诡。这一年粮食大歉收。四年,攻克邑、有诡。三月,撤回了军队。秦国的人质从赵国返回,赵国太子离开秦国回到赵国。十月庚寅,蝗虫从东方飞来,遮蔽了天空。天下瘟疾。百姓缴纳一千石粟米拜爵一级。五年,将军蒙骜进攻魏国,平定了酸枣、燕邑、虚邑、长平、雍丘、山阳城,都是使用武力攻克的,共夺取了二十个城色。开始设置东郡。冬天打雷。六年,韩国、魏国、赵国、卫国、楚国一起进攻秦国,夺取了寿陵。秦国出兵,五国的军队撤了回来。秦国攻克卫国,进逼东郡,卫君角率领他的支属迁居野王,凭借山险保卫魏国境内的河内地区。七年,彗星先出现在东方。又出现在北方。五月出现在西方。将军蒙骜死了。是因为攻打龙邑、孤邑、庆都,又回军攻打汲邑(而死去的)。彗星又在西方出现了十六天。夏太后死了。八年,秦王的弟弟长安君成率领军队攻打赵国,举兵反叛,死在屯留,他的军吏都被斩首处死,把屯留民众迁徙到临洮,将军壁死了,士卒屯留人蒲鶮反叛,斩断他的尸体。河鱼被大量冲到平地上,秦国人轻车重马地到东边来就地食用。

  嫪毐封为长信侯。赐给他山阳地区,让他居住。宫室、车马、衣服、苑囿、游猎对嫪毐一律不加限制。事无大小都由嫪毐决断。又把河西、太原郡改为嫪毐的封国。九年,彗星出现,有时光芒竟天。攻打魏国的垣邑、蒲阳。四月,秦王住宿在雍地。己酉,秦王举行冠礼,佩戴宝剑。长信侯嫪毐作乱阴谋被发觉了,就诈用秦王印信和太后印信调动县邑的军队和警卫士卒、国家骑兵、戎翟首领、舍人,打算进攻蕲年宫,发动叛乱。秦王知道了这个消息,派相国昌平君、昌文君调遣士卒,进攻嫪毐。在咸阳交战,杀死了几百人,(斩首有功的人,)都得到了爵位,宦者参加战斗的,也得到一级爵位。嫪毐等人战败逃跑了。秦王就在全国下令:有活捉嫪毐的,赏钱一百万;杀死嫪毐的,赏钱五十万。全部抓获了嫪毐等人。卫尉竭、内史肆、佐弋竭、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都被斩首悬挂。又把他们五马分尸、巡行示众,夷灭了他们的宗族。嫪毐的舍人,罪轻的服刑三年。削除爵位迁徙蜀地的有四千多家,居住在房陵。这个月天寒地冻,有被冻死的。杨端和攻打衍氏。彗星出现在西方,又出现在北方,跟随北斗向南移动了八十天。十年,相国吕不韦由于嫪毐的牵连获罪,免去了相国职务。桓为将军。齐国、赵国的使者来了,摆酒设筵。齐国人茅焦劝告秦王说:“秦国正在以经营天下为己任,而大王有迁徙母太后的名声,恐怕各国诸侯听到这件事,由此引起背叛秦国。”秦王就去雍地迎接太后,回到咸阳,又重新居住在甘泉

  秦王大规模地进行搜索,驱逐从诸侯国来的宾客。李斯上书劝阻,秦王就废除了驱逐宾客的命令。他乘机建议秦王。首先攻取韩国,使其他诸侯国感到恐惧。于是秦王派李斯攻打韩国。韩王很优虑,和韩非商量削弱秦国的力量。大梁人尉缭来到秦国,劝告秦王说:“以秦国的强大力量,(与诸侯相比,)诸侯就像一个郡县的君主。但是我担心诸侯联合起来,不露声色,出其不意地攻打秦国,这就是智伯、夫差、湣王所以灭亡的原因。希望大王不要吝惜财物,贿赂他们有权势的大臣,破坏他们的计划,失去的不过三十万斤黄金,而诸侯则可以全部消灭。”秦王听从了他的建议,每次接见尉缭时都以平等的礼节相侍,衣服、饮食也与尉缭一样。尉缭说:“秦王这个人,高鼻梁,细长的眼睛,鸷鸟一样的胸膛,豺狼一样的声音,刻薄寡恩,心如虎狼,处于穷困时容易谦卑下人,得志时也容易吞噬人。我是一个平民百姓,然而接见我时,常常甘居我下。如果秦王得志于天下,天下人都要成为他的俘虏了。不能和他长期相处。”尉缭就逃走了。秦王发觉了,坚决地挽留他,让他做秦国国尉,终于采用了他的计策。而这时李斯主持朝政。

  十一年,王翦、桓、杨端和攻打邺邑,夺取了九个城邑。王翦攻订阏与、橑杨,把全部士卒合并成一支军队。王翦统率全军,过了十八天、遣返军队中斗食以下的无功人员,十人中推选二人从军。攻下邺邑、橑杨,是桓领兵攻克的。十二年,文信侯吕不韦死了,偷偷地埋葬了他的尸体。吕不韦的舍人来哭吊的,如果是晋人就驱逐出境;如果是秦人,俸禄在六百石以上的削除爵位,迁离旧居,五百石以下没有来哭吊的,也迁离旧居,不削除爵位。从此以后,治理国家政事,像嫪毐、吕不韦一样为逆不道的,抄没他的全家,按照这个样子处理。秋天,嫪毐的舍人应该迁徙蜀地的得到了赦免。当时,天下大旱,从六月到八月才下雨。

  十三年,桓攻打赵国的平阳,杀死了赵国将领扈辄,斩首十万。赵王逃往河南。正月,彗星出现在东方。十月,桓攻打赵国。十四年,在平阳进攻赵国军队,夺取了宜安,打垮了赵国军队,杀死了它的将军。桓平定了平阳、武城。韩非出使秦国,秦国采纳李斯的计策,把韩非羁留在秦国,韩非死在云阳。韩王请求作为秦国的臣属。

  十五年,秦国大举出兵,一支军队到达邺邑,一支军队到达太原,攻下了狼孟。发生地震。十六年九月,派兵接收韩国南阳地区,腾暂时代理郡守。开始下令男子登记年龄。魏国向秦国献纳土地。秦国设置丽邑。十七年,内史腾攻打韩国,抓获了韩王安,兼并了生部韩国领土,把它的领土设置了一个郡,命名为颍川。发生地震。华阳太后死了。发生严重的饥荒。

  十八年,大举出兵进攻赵国,王翦统率上地士卒,攻下井陉。杨端和统率河内士卒,羌瘣也率军攻打赵国,杨端和围攻邯郸城。十九年,王翦、羌瘣全部攻占和平定了赵国的东阳地区,抓获了赵王。率兵准备进攻燕国,军队驻扎在中山。秦王来到邯郸,凡是他生在赵国时曾与母亲家里有仇怨的,全部坑杀。秦王返回秦国,是从太原、上郡回来的。始皇帝的母亲皇太后去世。赵国公子嘉带领他的宗族几百人前往代地,自立为代王、向东与燕国的军队联合起来,驻扎在上谷。这一年发生严重饥荒。

  二十年,燕国太子丹担忧秦国的军队来到燕国,心里慌恐不安,派遣荆轲刺杀秦王。秦王察觉了,肢解了荆柯的尸体巡行示众,派王翦、辛胜进攻燕国。燕国、代国出兵攻击秦国军队,秦国军队在易水西边打败了燕国军队。二十一年,王贲进攻荆地。调遣更多的士卒前往王翦军队,于是打垮了燕太子的军队,攻下了燕国的蓟城,得到了太子丹的脑袋。燕王东去聚集辽东兵力,在那里称王。王翦推托有病,告老还乡,新郑反叛。昌平君迁徙到郢地。下大雪,雪有二尺五寸深。

  二十二年,王贲进攻魏国,挖沟引河水淹灌大梁,大梁城墙毁坏,魏王请求投降,秦国占领了全部魏国领土。

  二十三年,秦王又征召王翦,坚持要起用他,派他率军攻打荆国。攻下陈地以南至平舆一带,俘虏了荆王。秦王巡游到达郢陈。荆将项燕立昌平君为荆王,在淮水南边起兵反秦。二十四年,王翦、蒙武进攻荆地,打败了荆军,昌平君战死,项燕也就自杀了。

  二十五年,大举出兵,派王贲为将,率军进攻燕国辽东地区,抓获了燕王喜。回军进攻代国,俘虏了代王嘉。王翦平定了荆国江南地区;降服了越君,设置会稽郡。五月,天下欢聚宴饮。

  二十六年,齐王建和齐相后胜调遣军队防守西部边界,不与秦国来往。秦国派将军王贲从燕国南下进攻齐国,俘虏了齐王建。

  秦国刚刚兼并天下,下令丞相、御史说:“前些时候韩王交出土地,奉献国王的印章,请求成为藩臣。不久背弃了约定,与赵国、魏国联合起来背叛秦国,所以我兴兵讨伐,俘虏了韩国的国王。我以为这是件好事,大概可以偃兵息革了。赵王派他的丞相李牧来签订盟约,所以送回了他的作人质的儿子。不久赵国背叛了盟约,在我国太原起兵反抗,所以我兴兵讨伐,抓获了它的国王。赵国公子嘉自立为代王,所以我又发兵消灭了他,魏王最初说定臣服秦国,不久与韩国、赵国阴谋袭击秦国,秦国吏卒前往讨伐,摧毁了魏国。荆王献纳青阳以西的土地,不久违背约定,进攻我国南郡,所以我发兵讨伐,抓到了荆国国王,平定了荆地。燕王头昏脑乱,他的太子丹暗中指使荆轲做贼,秦国吏卒前去讨伐,灭亡了他的国家。齐王采用后胜的计策,不让秦国使者进入齐国,打算兴兵作乱,我派吏卒去讨伐,俘虏了齐国国王,平定了齐地。我这微不足道的人,发兵诛暴讨乱,靠着祖先宗庙的威灵,六国国王都已各服其罪,天下完全平定了。现在不改换名号,就不能颂扬建立的功业,流传后世。希望议论一下帝王的称号。”丞相王绾、御史大夫冯劫、廷尉李斯等都说:“过去五帝管辖千里见方的地区,在这个地区之外的侯服、夷服,有的诸侯朝贡,有的诸侯不朝贡,天子不能控制。现在陛下调遣义军,诛暴讨贼,平定天下,四海之内,设置郡县,统一法令,这是从上古以来所没有过的,五帝也望尘莫及。我们谨慎地和博士讨论,都说,‘古代有天皇,有地皇,有泰皇,泰皇最高贵。’我们冒着死罪献上尊号,王称为‘泰皇’。天子之命称为‘制’,天子之令称为‘诏’,天子自称叫‘朕’。”秦王说:“去掉‘泰’字,留下‘皇’字,采用上古表示地位称号的‘帝’字,叫作‘皇帝’。其他遵照议定的意见。”(对已经决定了的名号,)下达制命说:“可以。”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。皇帝下达制命说:“我听说远古有称号,没有谥号,中古有称号,死后根据生前行迹确定谥号。这样做,就是儿子议论父亲,臣子议论君王,很没有意义,我不采取这种做法。从此以后,废除谥法。我是始皇帝。子孙后代用数计算,从二世、三世至于万世,传袭无穷。”

  始皇根据五德终始的嬗递次序进行推演,认为周朝得到了火德,秦朝代替周朝的火德,遵循五行相胜的法则现在应是水德的开端。改变一年的首月,十月初一群臣入朝庆贺。衣服、旄旌、节旗都祟尚黑色。数目用六作标准,符、法冠都六寸,舆车宽六尺,六尺为步,驾车用六匹马。把河改名叫德水,作为水德的开始。为政强硬果决,暴戾苛细,事情都依法决断,刻薄严峻,没有仁爱恩德,没有温情道义,认为这样才符合五德演变的原则。于是急迫地加强法制,囚禁很久的罪犯也不赦免。

  丞相王绾等建议说:“各国诸候刚被消灭,燕、齐、荆地辽远,不在那里立王,就没有人来安定燕、齐、荆。请把皇帝的几个儿子立为王,希望得到皇帝的赞成。”始皇把王绾等人的建议交给群臣讨论,群臣都认为很适宜。廷尉李斯建议说:“周文王、周武王所封立的同姓子弟很多,然而后来的族属疏远,互相攻击、如同仇敌,诸侯交相讨代,周天子不能禁止。现在依靠陛下的神灵统一了天下,都划分成为郡县,皇帝的子弟和功臣,都用国家的赋税重加赏赐,(这种局面,)很容易治理。天下没有二心,这就是国家安定的方法。封立诸侯是不适宜的。”始皇说:“天下苦于无休止的战争,是因为有诸侯王的缘故,依靠宗庙之灵,刚刚平定了天下,再去建立诸侯国,这是自我树敌,而要求得安宁,岂不是很困难的吗!廷尉的建议是正确的。”

  把全国划分为三十六郡,郡设守、尉、监。百姓改称“黔首”。天下欢聚宴饮。收集天下兵器,集中在咸阳,熔铸成钟鐻,又铸造了十二个铜人,每一个重一千石,安置在宫廷中。统一法律制度和度量衡标准。规定车子两轮距离相同。书写采用统一的文字。全国地域东至大海和朝鲜,西至临洮、羌中,南至门朝北开的地区,北据黄河为屏障,顺着阴山直至辽东。把天下豪富十二万户迁徙到咸阳。秦国各王的陵庙和章台、上林苑都在渭水南岸。秦国每消灭一个诸侯国,就描模它的宫殿,在咸阳北坡上仿效建造,南临渭水,从雍门以东到达泾水、渭水汇流地区,宫殿室宇、空中栈道和缭绕回旋的阁道连续不断。从诸侯国掳掠来的美女、钟鼓,都安置在里面。

  二十七年,始皇巡行陇西、北地,来到鸡头山,(返回时)路过回中。于是在渭水南面建造信宫,不久把信宫改名为极庙,象征天极星。从极庙修路通往郦山,又建造了甘泉宫前殿,修筑甬道,从咸阳和它相连。这一年,赐予全国民爵一级。修建驰道。

  二十八年,始皇向东巡行郡县,登上邹峄山。树立石碑,和鲁地的一些儒生商议,刻写石碑颂扬秦朝的功德,又讨论封禅和望祭山川的事情。于是就登上泰山,树立石碑,积土成坛,祭祀上天。下山时,忽然来了风雨,始皇停留在树下(躲避风雨),因此封这棵树为五大夫。又到梁父辟地为基,祭祀了大地,在所立的石碑上进行刻辞,碑文说:

  皇帝即位,创立制度,申明法令,臣下修治严整。二十六年,开始兼并了天下,没有不顺从的。亲自巡视远方的百姓,登上这座泰山,遍览最东边的疆域。随从的臣属回忆走过的道路,探求事业的来龙去脉,恭敬地颂扬秦朝的功德。治国的方法得到贯彻执行,各项生产安排适宜,都有一定的规则。伟大的真理美好而又光明,要流传后世,继承下来,不要改变。皇帝本身神圣,已经平定了天下,仍坚持不懈地治理国家,早起晚睡,谋求长远的利益,特别重视对臣民的教导。有关治国的教诲和法则传播四方,远近都得到治理,完全接受了皇帝的神圣意志。贵贱等级分明,男女依礼行事,谨慎地遵守各自的职责。明显地使内外有别,无不感到清静而纯洁,这种情况要延续到子孙后代。教化所及,无穷无尽,遵循遗留下来的诏令,永远继承这重要的告诫。

  于是沿着渤海东行,经过黄具、腄县,攀上成山的最高点,登上之罘的顶峰,树立石碑,颂扬秦朝的德业,然后离去。

  向南登上琅邪,非常高兴,停留了三个月。把三万户百姓迁徙到琅邪台下,免除十二年徭役。修建琅邪台,立碑刻辞,颂扬秦朝的德业,表明符合天下的意志。刻辞说:

  二十八年,刚开始做皇帝。制定了公正的法律制度,这是天下万物的准则。以此来明确人和人之间的关系,使父子同心协力。皇帝神圣明智而又仁义,明白一切事物的道理。向东巡视东部地区,检阅土卒。巡视已经完全结束,就来到了海边。皇帝的功勋,在于辛勤地操劳国家的根本大事。重农抑商,百姓富裕。举国上下,一心一意。器物有一致的标准,统一书写文字。凡是日月所照,舟车所至,都能完成皇帝的使命,他所作所为没有不符合天下意志的。只有皇帝,根据适当的时机来办理事情。整顿不良的风俗,跨山越水,不受地域的限制。优恤百姓,早晚都不懈怠。消除疑虑,制定法令,大家都知道避免触犯刑律。郡守分别管理地方政务,各项政务的处理方法简单易行。采取的措施都很恰如其分,没有不整齐划一的。皇帝神明,亲自到四方巡视。尊卑贵贱,不逾越等级。奸诈邪恶的现象不允许存在,百姓都力求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。大小事情务尽全力,不敢懈怠荒忽。不论远处近处,还是偏僻的地方,都一心做到严肃庄重,正直忠厚,办事有一定的规则。皇帝的德泽,安定了四方。讨伐暴乱,消除祸患,兴办好事,带来福祉。根据时令来安排事情,各种产品不断增多。百姓安宁,不再进行战争。六亲相安,终身没有盗贼。高兴地遵守国家的教化,人人通晓法律制度。天上地下,四面八方,都是皇帝的领土。西边到达流沙,南边以门朝北开的地方为极限。东边有东海,北边越过了大夏。人们足迹所至,没有不臣服的。功勋超过了五帝,恩惠施及牛马,人人得到皇帝的德泽,过着安定的生活。

  秦王兼并了全国,确定了皇帝这一称号,于是抚循东部地区,到达琅邪。列侯武城侯王离、列侯通武侯王贲、伦侯建成侯赵亥、伦侯昌武侯成、伦侯武信侯冯毋择、丞相隗林、丞相王绾、卿李斯、卿王戊、五大夫赵婴、五大夫杨樛随从,他们和始皇在海边议论秦朝的功德说:“古代称帝的人,领土不过纵横千里,诸侯各自固守自己的疆域,有的朝贡,有的不朝贡,互相侵伐,为暴作乱,残杀无已,然而还是刻金勒石,记载自己的功业。古代五帝、三王,实行的知识教育不一样,法律制度没有明确,借助鬼神的威力,来欺骗远方的百姓,实际情况和称号不相符,所以国家命运不长久。人还没有死去,诸侯就背叛了,法令不能推行。如今皇帝统一了四海之内,把全国分为郡县,天下安宁而和谐。发扬光大宗庙的威灵,服膺真理,广布恩德,名副其实地得到了皇帝这一尊号。群臣一起颂扬皇帝的功德,镌刻在金石上,作为后世的楷模。

  立石刻辞已经结束,齐人徐市等上书,说海中有三座神山,名叫蓬莱、方丈、瀛洲,仙人居住在那里。希望斋戒沐浴,和童男童女寻求三座神山。于是派遣徐市挑选童男童女数千人,到海中寻找仙人。

  始皇返回的时候,路过彭城,斋戒祈祷,想要从泗水打捞周鼎。让成千人潜入水中寻找,没有找到。于是就向西南走去,渡过淮水,前往衡山、南郡。泛舟江上,来到湘山祭拜。遇上大风,几乎不能渡水上山。始皇问博士说:“湘君是什么神?”博士回答说:“听说是尧的女儿,舜的妻子,死后埋葬在这里。”于是始皇非常生气,让刑徒三千人把湘山上的树木砍光了,全山露出红色的土壤。始皇从南郡取道武关回到咸阳。

  二十九年,始皇向东巡游。到了阳武博狼沙,被强盗惊吓了一场。追捕强盗,没有抓获,就命令全国大肆搜查十天。

  始皇登上之罘,镌刻石碑。碑文说:

  二十九年,在春季第二个月的时候,天气开始暖和起来。皇帝向东巡游,登上了之罘,面对着大海。随从的臣属看到这美好的景色,回忆皇帝的丰功伟绩,追念统一大业的始末。伟大的皇帝开始治理国家,制定了法律制度,彰明纲纪。对外教诲诸侯,普施教化,广布惠泽,阐明道理。六国诸侯奸回邪僻,贪婪乖戾,欲壑无厌,残虐杀戮,永无休止。皇帝哀怜民众,就调遣征伐的大军,奋武扬威。进行正义的讨伐,采取诚信的行动,武威耀,远播四方,没有不降服的。消灭了强暴的势力,拯救了百姓,安定了天下。普遍推行严明的法律制度,治理天下,成为永久的准则。伟大啊!普天之下,都遵循皇帝的神圣意志。群臣颂扬皇帝的功勋,请求镌到在石碑上,记载下来永垂后世,作为永恒的法则。

  东面台阁处的石碑刻辞说:

  二十九年,皇帝在春天巡游,视察远方。到了海边,就登上之罘,而对着初升的太阳。观望辽阔而又秀丽的景色,随从的臣属都怀念往事,回忆走过的道路是非常光明的。英明法治最初施行的时候,就对国内的坏人坏事进行了清理,对外讨伐强暴的敌人。军威远扬,四方震动,消灭了六国,俘获了他们的国王。开拓领土,统一天下,消除了战乱祸患,永远停止了战争。皇帝圣德明智,治理国家,处理政务,毫不懈怠。创立重大的法律制度,明确设置统一的标准器用,都有一定的规则。有职之臣都遵守本分,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,事情没有疑猜之处。百姓发生了变化,远处近处都制度统一,是自古以来最好的时代。每人已经确定了固定的职务,子孙后代循守旧业,永远继承这英明的政治。群臣颂美皇帝的恩德,恭敬地赞扬他的伟大功业,请求在之罘山上立碑刻辞。

  不久,就前往琅邪,从上党回到咸阳。

  三十年,没有发生重大的事情。

  三十一年十二月,把腊祭改名叫“嘉平”。赏赐百姓每里六石米,两只羊。始皇易服出行咸阳,有四个武士随从。夜间出来时,在兰池遇上盗贼,被盗贼所困逼。武士杀死了盗贼,在关中大肆搜查了二十天。粮价一石达到一千六百钱。

  三十二年,始皇前往碣石,派燕地人卢生访求羡门、高誓。在碣石城门上刻辞。摧毁城郭,挖通堤防。城门上的刻辞说:

  于是调遣军队,诛伐无道,为暴作逆的人被消灭了。用武力平息暴乱,用文治保护无罪的人,全国上下人心归服。加恩论叙有功人员的功劳,连牛马都得到了赏赐,恩惠润泽了大地。皇帝奋武扬威,依靠正义的战争兼并了诸侯,第一次统一了全国,天下太平。拆毁六国的城郭,挖通河堤,铲平险阻。地面上各种军事障碍已经夷平,百姓不再服事徭役,天下安定。男的高兴地耕种他的土地,女的从事她的家庭手工业,各项事业井然有序。各项生产都蒙受皇帝的惠泽,当地的农民和外来的农民,无不安居乐业。君臣颂扬皇帝的功绩,请求镌刻这一石碑,为后世垂示规范。

  派韩终、侯公、石生寻访仙人求取长生不死的灵药。始皇巡行北方边境,从上郡回到咸阳。燕地人卢生被派人海中寻找仙人回来了,因为向始皇报告鬼神之事,就借机献上抄录的图书,上面说“灭亡秦朝的是胡”。始皇就派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,向北攻胡人,略取河南地带。

  三十三年,征发曾经逃亡的罪犯、入赘别人家的男子、商人攻取陆梁地区,设置桂林郡、象郡、南海郡,把有罪应当流徙的人派去戍守。在西北方驱逐匈奴。从榆中沿着黄河住东,直至阴山,(在这一地区)设置三十四个县,在黄河附近修筑要塞。又派蒙恬渡过黄河攻占高阙、阳山、北假地带,修筑亭障来驱逐戎人。迁徙罪犯,安排到刚刚建立的县邑中。禁止民间祭祀。彗星出现在西方。三十四年,贬斥那些听讼断狱不公平的官吏,让他们去修筑长城和戍守南越地区。

  始皇在咸阳宫摆酒设宴,七十个博士上前敬酒祝寿。仆射周青臣颂扬说:“从前秦国的地域不超过一千里,依靠陛下神灵圣明,平定了天下,驱逐了蛮夷,太阳和月亮所能照到的地方,没有不降服的。把各国诸侯的领土置为郡县,人人安居乐业,没有战争之忧,这功业可以流传万世,从远古以来没有人能赶得上陛下的威德。”始皇很高兴。博士齐人淳于越进谏说,“我听说殷周称王天下一千多年,分封子弟和功臣,作为自己的辅助势力。现在陛下拥有天下,而子弟却是平民百姓,偶然出现田常、六卿一样的臣属,无人辅佐,靠什么来挽救呢?事情不效法古代而能长久不败的,我没有听到过。如今青臣当面阿谀,来加深陛下的过错,实在不是忠臣。”始皇把他们的建议交下去讨论。丞相李斯说:“五帝的制度不互相重复,三代的制度不互相因袭,各自都得到治理,不是后代一定要与前代相反,这是时代变化的缘故。如今陛下开创了伟大的事业,建立了万世不朽的功勋,本来不是愚蠢的读书人所能理解的。况且淳于越说的又是三代的事情,有什么可效法的?从前诸侯竞争,用优厚的待遇招揽游学之士。现在天下已经平定,颁布统一的法令,百姓在家则努力从事农业生产和家庭手工业,士人则学习法律禁令。如今这些读书人不向现实学习,而去模仿古代,来指责现行的社会制度,惑乱百姓。我丞相李斯冒着死罪说:古代天下分散混乱,不能统一,所以诸侯同时兴起,人们的言论都称道古代,损害现行的政策,文饰虚言空语,搅乱事物的本来面貌,每人都以为自己的学说是最完善的,非议君主所建立的制度。现在皇帝兼并了天下,分辨是非,确立了至高无上的地位。(而人们仍在)私自传授学问,一起批评国家的法令教化,听到法令下达,就各用自己的学说去议论,回家时在心里非难,出来时街谈巷议,在君主面前自我吹嘘,以此来沽名钓誉,标新立异,认为超人一等,带着下面的一群信徒编造诽言谤语。这种情况不加以禁止,上则君主的权威下降,下则形成党徒互相勾结。禁止出现这种情况才是合适的。我希望史官把不是秦国的典籍全部烧掉。不是博士官所主管的,国内敢有收藏《诗》、《书》、诸子百家著作的,都要送到郡守、郡尉那里焚毁。有敢相互私语《诗》、《书》的,在闹市处死示众。以古非今的要杀死全族。官吏知情而不检举的,和他同罪。命令下达三十天不烧掉书籍,就在脸部刺上字,成为刑徒城旦。所不烧毁的,有医药、卜筮、农林方面的书籍。如果想要学法令,可以到官吏那里学习。”始皇下达命令说:“可以照此办理。”

  三十五年,开辟道路,通过九原,直达云阳,挖山填谷,修建一条笔直的大道连接起来。始皇认为咸阳人口众多,先王的宫廷狭小,听说周文王建都丰,武王建都镐,丰镐之间,是帝王的都城所在。于是就在渭水南岸的上林苑中兴建朝宫。首先建造前殿阿房宫,东西五百步,南北五十丈,殿堂上可以坐一万人,殿堂顶下可以竖立五丈高的旗帜。周围环绕着架起阁道,从殿下直达南山。在南山的山顶上修建标志,作为门阙。在空中架设道路,从阿房宫渡过渭水,与咸阳相连接,以此象征天下阁道越过天河直至营室。阿房宫尚未完工;完工后,想另外选择一个好的名字称呼它。在阿房建造宫殿,所以天下称它阿房宫。隐官刑徒七十多万人,分成几批营造阿房宫,或修建丽山工程。挖运北山的石头,输送蜀地、荆地的木材,都集中到这里。关中共计宫殿三百座,关外四百多座。于是在东海附近朐县境内树立石碑,作为秦国的东门。迁徙三万户居住丽邑,五万户居住云阳,都免除十年的徭役。

  卢生劝始皇说:“我和其他人寻找灵芝奇药以及仙人,常常遇不上,好像有东西伤害它们。仙方中要求,君主时时隐蔽行迹。来躲避恶鬼,躲避了恶鬼,真人就来到了。君主居住的地方,臣属知道了,就会妨碍神仙。真人没入水中不会被水浸湿,进入火中不感到热,凌云驾雾,与天地一样长寿。现在您治理天下,不能恬静无欲。希望您居住的宫殿不要让人知道,然后长生不死的仙药大概可以找到。”于是始皇说:“我羡慕真人,自称‘真人’,不称‘联’。”就命令咸阳附近二百里内的二百七十座宫殿,用空中架设的道路和地面上的甬道连接起来,把帷帐、钟鼓、美人安置在里面,各种布置不得移动。所临幸之处,如果有人把地点说出去,罪当处死。始皇帝临幸梁山宫,从山上看见丞相随从车骑众多,很不以为然。宫中侍从把这件事告诉了丞相,后来丞相减少了随从的车骑。始皇非常生气地说:“这是宫内的人泄漏了我的话。”审问后没有人认罪。这时,下令逮捕当时在他身边的人,全部杀掉。从此以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迹在什么地方了。听理国政,群臣受命决断事情,都在咸阳宫。

  侯生、卢生一起商量说:“始皇为人天生的刚愎暴戾,自以为是,从诸侯中兴起,吞并了天下,万事称心如意,为所欲为,认为自古以来没有人能赶上自己。专门任用治狱的官吏,治狱的官吏受到宠幸。虽然有博士七十人,只是充数人员,并不信用。丞相和大臣都是接受已经决断的公事,一切依赖皇帝处理。皇帝喜欢采用刑罚杀戮来确立自己的威严,天下人害怕获罪,只想保持禄位,没有人敢竭尽忠诚。皇帝不能听到自己的过失,日益骄横,臣下恐惧而屈服,用欺骗来取得皇帝的欢心。根据秦朝的法律,一人不能兼有两种方伎,方伎不灵验,就处以死刑。然而观察星象云气预测吉凶的人多至三百人,全都学问优秀,(但对皇帝)畏忌阿谀,不敢正面指出他的过错。天下之事不论大小都取决于皇帝,皇帝甚至用秤来称量文书,一天有一定的额数,不达到额数不能休息。贪恋权势至于这种地步,不能给他寻找仙药。”于是就逃走了。始皇听说侯生、卢生逃走的消息,就非常气愤地说:“我以前收取天下书籍,不合时用的全部烧毁。招集了很多文学方术之士,想要使国家太平,这些方士打算炼丹得到奇药。现在听说韩众离去后一直不来复命,徐市等人耗费巨万,最后还是没有得到仙药,只是每天传来一些为奸谋利的事情。我对卢生等人很尊敬,赏赐丰厚,如今诽谤我,来加重我的不仁。在咸阳的一些儒生,我派人察问,有的制造怪诞邪说来惑乱百姓。”于是派御史审问儒生,儒生辗转告发,就能免除自己的罪过。触犯法禁的四百六十多人,全部在咸阳活埋,使全国都知道这件事,借以警戒后人。更多地调发徒隶去戍守边境。始皇长子扶苏劝告说:“天下平定不久,远方百姓尚未安辑,儒生都学习和效法孔子,现在您用严厉的刑罚绳治他们,我担心天下动乱。希望您明察此事。”始皇很生气,派扶苏到北方的上郡监视蒙恬。

  三十六年,荧惑接近心宿。有一颗星坠落在东郡,到了地面变为石头,百姓中有人在这块石头上刻写说“始皇帝死而地分”。始皇听到了,派御史挨个审问,没有人认罪,把在石头附近居住的人全部抓起来处死,就用火烧毁这块石头。始皇闷闷不乐,让博士创作《仙真人诗》,等到巡视天下所至之地,传令乐工弹唱。秋天,使者从关东来,夜里经过华阴平舒地方,有人拿着壁玉拦住使者说:“替我送给滈池君。”又趁机说:“今年祖龙死去。”使者问他什么原因,这个人忽然不见,留下他的壁玉走开了。使者向始皇献上壁玉,讲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。始皇很长时间沉默无语,后来说:“山野的鬼怪只不过知道一年之内的事情。”退朝后又说:“祖龙是人们的首领。(‘今年祖龙死’,说的难道是我吗?)”让御府看这块壁玉,竟然是二十八年出行渡江时沉入水中的那块璧玉。于是始皇使人占卜吉凶,卦象是巡游迁徙就会吉利。迁徙到北河、榆中三万家。赐给爵位一级。

  三十七年十月癸丑,始皇出外巡游。左丞相李斯随从,右丞相冯去疾留守。始皇的小儿子胡亥很羡慕,要求跟着去,始皇答应了他。十一月,走到云梦,朝九疑山方向望祭虞舜。浮江而下,观览籍柯,渡过江渚。途经丹阳,到达钱唐。在浙江岸边,看见波涛凶险,就向西走了一百二十里,从江面狭窄的地方渡了过去。登上会稽山,祭祀大禹,又望祭南海,树立石碑,到辞颂扬秦朝的功德。碑文说:

  皇帝建立了丰功伟绩,统一了天下,德惠深远。三十七年,亲自巡行全国,周游观览遥远的地方。于是登上会稽山。视察风俗习惯,百姓都很恭敬。群臣颂扬皇帝的功德,回顾创业的事迹,追溯决策的英明。秦国伟大的皇帝君临天下,开始确定了刑法制度,明白地宣布过去的规章。首次统一了处理政务的法则,审定和区分官吏的职掌,借以建立长久不变的制度。六国的诸侯王独断专行,违谬无信,贪婪乖张,傲慢凶猛,拥众称霸。他们暴虐纵恣,倚仗武力,骄狂自大,屡次挑起战争。做间谍的使者暗中互相联系,进行合纵抗秦,行为邪僻放纵。在内伪饰阴谋诡计,对外侵略秦国边境,因而带来灾难。皇帝出于正义,用武力去讨伐他们,平息了暴乱.消灭了乱贼。圣德宏大而深厚,天地四方,蒙受了无限的恩泽。皇帝统一天下,听理万机,远近都政清民静。运筹和治理大地间的万物,考察事物的实际情况,分别记载它们的名称。不论是尊贵的人还是卑贱的人,都洞察他们的活动,好事坏事都摆在面前,没有隐瞒的情况。纠正人们的过错,宣扬大义,有了儿子而改嫁他人,就是背弃死去的丈夫,不守贞操。把内外隔离开来,禁止纵欲放荡,男女要洁身诚实。做丈夫的和别人的妻子通奸,杀死他也没有罪,这样,男人才能遵守道德规范。做妻子的跑掉另嫁,儿子不能认她作母亲,这样人们都会被廉洁清白的风气所感化。进行大规模地整顿,涤荡不良的风俗习惯,天下百姓接受文明的社会风尚,受到了一种良好的治理。人们都奉规守法,和睦平安,敦厚勤勉,没有不服从国家法令的。百姓德修品洁,人人高兴地遵守统一的规定,欢乐地保持着太平的局面。后世认真地奉行法治,就会无限期地长治久安下去,车船不倾,(国家安稳。)随从的大臣颂扬皇帝的功业,请求镌刻这一石碑,使这美好的记载光垂后世。

  返回时经过吴县,从江乘渡江。沿着海边北上,到达琅邪。方士徐市等人到海中寻找神药,几年都没有找到,耗费了很多钱财,害怕受到谴责,就欺骗始皇说:“蓬莱的神药是可以得到的,然而常常苦于鲨鱼的袭击,所以不能到达蓬莱,希望派一些擅长射箭的人和我们一起去,鲨鱼出现就用连弩射死它。”始皇梦中与海神交战,海神像人一样的形状。询问占梦的博士,博士说:“水神是看不到的,(它的到来,)是以大鱼和蚊龙为征候的。现在陛下祷告和祭祀周到而又恭谨,却出现了这个凶恶的海神,应当把它铲除,然后善良的神物就能到来。”于是让到海中去的人携带捕获大鱼的用具,而自己使用连弩,等待大鱼出现时射死它。从琅邪往北到达荣成山,没有见到大鱼。到了之罘,看见了大鱼,射死了一条。于是沿海西行。

  到了平原津就病了。始皇厌恶说死,群臣没有人敢提到死的事情。始皇的病日益加重,于是就写了一封盖有皇帝玺印的诏书送给公子扶苏,说:“回来参加我的丧礼,一起在咸阳埋葬我。”诏书已经加封,放在中车府令赵高代替符玺郎掌管印玺符节事务的地方,还没有送给负责传递的使者。七月丙寅,始皇死于沙丘平台。因为始皇死在外面,丞相李斯怕始皇那些儿子以及国内百姓有人造**,就封锁了消息,不举办丧事。把棺材装在辊凉车中,原来亲近的宦官陪乘,所到之地,照旧送上饭食。百官和过去一样上奏国事,宦官就从辒凉车中批准他们所奏之事。只有始皇的儿子胡亥、赵高和五六个亲近的宦官知道始皇已经死去。赵高过去曾经教胡亥学习文字和刑狱法律,胡亥私下对他很亲近。赵高就同公子胡亥、丞相李斯搞阴谋诡计,毁掉了始皇封好送给公子扶苏的诏书,而另外诈称丞相李斯在沙丘接受始皇遗诏,立儿子胡亥为太子。又另写了诏书送给公子扶苏、蒙恬,列举他们的罪状,命令他们自杀。这些事情都记载在《李斯传》中。胡亥等人继续前进,于是从井陉到了九原。正赶上暑天,始皇的辒凉车散发出臭味,就命令随从官员每车装载一石鲍鱼,用来混淆始皇尸体的臭味。

  胡亥等人从直道回到咸阳,宣布了始皇死亡的消息。太子胡亥继位,为二世皇帝。九月,把始皇埋葬在郦山。始皇刚即位时,就在郦山开山凿洞,等到统一了全国,把天下各方的七十多万刑徒送到郦山,把隧洞一直挖到见水的地方,用铜封锢,然后把棺材安放在里面,仿制的宫殿、百宫和各种珍奇宝物都徙置其中,藏得满满的。让工匠制造带机关的弩箭,有人掘墓接近墓室时就会自动射向目标。拿水银作成千川百溪和江河大海,使用机械互相灌注流通,墓中上面各种天象齐备,下面有地上景象万千,利用人鱼的脂肪作蜡烛,估计很长时期不会熄灭。二世说:“先帝后宫的姬妾没有儿子的,放出宫去不太合适。”(于是)都让她们殉葬,死去的非常多。已经把始皇埋葬了,有人说工匠制造机关,奴隶们都知道,奴隶人数众多,就会泄漏出去。葬礼结束,已经封藏了墓室的随葬品,又关闭了当中的墓道,放下了最外面一段墓道的大门,把工匠和奴隶全部关死在里面,没有一个逃出去的。在坟上种植革木,像山一样。

  二世皇帝元年,二世二十一岁。赵高为郎中令,掌握处理国家事务的权力。二世发布诏令,增加始皇陵庙的祭牲,以及对山川等各种祭祀的礼数,让群臣讨论怎样尊崇始皇庙。君臣都跪在地上磕着头说:“古代天子七庙,诸侯五庙,大夫三庙,(太祖庙)即使是万世之后也不废除。现在始皇为极庙,四海之内都献上本地的产品,增多祭牲的数量,祭礼都很完备,没有什么可增加的了。先王庙有的在西雍,有的在咸阳。按天子的礼仪来说,应当亲自手持酒爵祭拜始皇庙。自襄公以下各庙都废除。所设祖庙共有七座。群臣按照礼仪进行祭祀,尊崇始皇庙为秦国皇帝的祖庙。皇帝还是自称‘朕’。”

  二世和赵高商量说:“我年龄小,即位不久,百姓还没有归附之心。先帝巡行郡县,来显示力量的强大,用武威压服天下。现在安然不动,不去巡游,就显得软弱无力,这样是没有办法统治天下的。”春天,二世向东巡行郡县,李斯随从。到达碣石,沿海而行,向南来到会稽,又在始皇所立刻石上全部刻写了文字,石碑旁刻上随从大臣的名字,用来显示先帝取得的功绩和隆盛的德业。(石碑旁刻写的文字是:)

  皇帝说:“这些金石刻辞都是始皇帝镌刻的。现在我继承了皇帝的称号,而这些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,等到天长日久,好像后来嗣位的人刻写的,这同始皇帝取得的功绩和隆盛的德业是不相称的。”丞相大臣李斯、大臣冯去疾、御史大夫大臣德冒着死罪说:“臣下请求把诏书全部刻在石碑上,这样就清楚了。臣下冒着死罪来提出这一要求。”二世下令说:“可以。”

  二世到辽东后就返回了。

  这时二世采纳赵高的建议,申明法令。私下和赵高商量说:“大臣不顺服,官吏也还势力强大,那些公子们一定和我争夺权力,该怎么办呢?”赵高说:“我本来就想说,但没有敢说。先帝的大臣,都是出自几代负有名望的权贵之家,累世功勋,代代相传,为时已久。我赵高一向卑微低贱,如今陛下亲近抬举我,使我的官品居上,掌管宫中事务。大臣们怏怏不乐,只是表面上顺从我,实际上他们心里并不服气。现在您外出巡行,何不趁这个时机,查究郡县守尉有罪的就处死他,上则威震天下,下则铲除您平生所不满的人。当今这个时代,不能师法文治,而是武力决定一切,希望陛下顺时从势,不要犹豫不决,而群臣还来不及策划造**。您这英明的君主可以收揽起用遗民,低贱的使他高贵,贫穷的使他富有,疏远的亲近他,那就会上下辑睦,国家安定。”二世说:“很好。”于是杀戮大臣和那些公子们,假借罪名互相株连,来逮捕地位较低的近侍之臣和三署郎官。没有一个人能够保住他的官位,把六个公子处死在杜县。公子将闾兄弟三人被囚禁在宫中,最后审议他们的罪行。二世派使者对将闾下令说:“你不像大臣的样子,按所犯罪行应当处死,法官将给予法律制裁。”将闾说:“宫廷的礼仪,我未尝敢不服从司仪人的指挥;朝廷上的位次,我未尝敢违背礼节;承命回答问题,我未尝敢辞语差错。为什么说我不像大臣的样子呢?希望知道我的罪行之后再死去。”使者说:“我不能参预谋划,只是奉诏办事。”于是将闾仰面连声大呼苍天,喊着说:“天啊!我没有罪!”兄弟三人都涕泪俱下,拔剑自杀。宗室为之震动,恐惧不安。群臣进谏的都认为是诽谤朝廷,大臣拿着俸禄,谄媚讨好,百姓惊恐。

  四月,二世回到咸阳,他说:“先帝因为咸阳宫廷狭小,所以兴建阿房宫。殿堂还没有建成,碰上先帝逝世,停止了工程,去郦山覆土筑陵。郦山的工程大体已经结束,如今放弃阿房宫不去完成,就是表明先帝所做的事情是错误的。”又开始修建阿房宫。对外安抚四方夷狄,和始皇的策略一样。把健武的士卒五万人全部调来驻守咸阳,让人教习射御。这些人加上畜养的狗马禽兽,要吃粮食的很多,估计储存的粮食不够吃的,就向下面的郡县调用,把粮食草料运送到咸阳,运送的人都自带粮食,咸阳三百里以内的百姓不能食用这批粮谷,(拿去解决咸阳的缺粮问题。)执法更加严厉苛刻。

  七月,屯戍的士卒陈胜等人在过去的荆她起兵造**,建立了张楚。陈胜自封为楚王,住在陈县,派遣将领攻城略地。山东郡县的青年人苦于秦朝官吏的统治,都杀死了他们的守尉令丞起来造**,响应陈涉,相互推立为诸侯王,联合起来向西进军,以讨伐秦朝为名,造**的人多得无法计算。谒者出使东方回来,把叛乱的事情报告了二世。二世非常气愤,把谒者交给了狱吏治罪。后面的使者回来了,二世问他情况,使者回答说:“是一群盗贼,郡守郡尉正在追捕,现在全部抓获了,不值得担忧。”二世很高兴。武臣自封为赵王,魏咎为魏王,田儋为齐王。沛公在沛县起义。项梁起兵于会稽郡。

  二年冬天,陈涉所派遣的周章等将领西进,到达戏水,有几十万军队。二世大为震惊,和群臣商量说:“怎么办呢?”少府章邯说:“盗贼已经来到这里,兵众势强,现在调发近处县城的军队为时已晚。郦山刑徒很多,希望赦免他们,发给兵器,让他们出击盗贼。”于是二世大赦天下,派章邯为将领,打垮了周章的军队,周章逃走,章邯在曹阳杀死了周章。二世又增派长史司马欣、董翳协助章邯进攻盗贼,在城父杀死了陈胜,在定陶打垮了项梁,在临济消灭了魏咎。楚地盗贼的有名将领都已经死了,章邯就向北渡过黄河,在巨鹿进攻赵王歇。

  赵高劝告二世说:“先帝统治天下的时间很长,所以群臣不敢为非作歹,向先帝提出邪说。现在陛下正是年轻的时候,刚刚即位,怎么能和公卿大臣在朝廷上决议事情呢?如果事情有了差错,就把自己的短处暴露给群臣了。天子自称朕,本来群臣就不应该听到天子的声音。”于是二世常常住在宫中,和赵高决断各种政务。从此以后公卿大臣很少有朝见的机会,盗贼越来越多,关中士卒被调发向东去攻打盗贼的一批接一批。右丞相冯去疾、左丞相李斯、将军冯劫进谏说:“关东成郡的盗贼一块儿起来造**,秦政府出兵讨伐,杀死了很多,然而盗贼还是没有被平息。盗贼这样多,都是因为屯戍边地、水路运载、陆路转输和土木兴作等各种杂泛差役使百姓太劳苦,赋税也过于沉重。希望停止阿房宫的兴建,减少四方边境的屯戍和运输任务。”二世说:“我从韩子那里听说:‘尧、舜的栎木屋椽不加整治,茅草屋不加修葺,吃饭用土碗,喝水用瓦盆,即使是供给看守城门的吃食和用品,也不俭薄到这种程度。禹开凿龙门,使大夏畅通,修治河道,疏导积水,引入大海,亲自拿着筑墙的杵和挖土的锹,(两条腿整天泡在泥水里,)小腿上的毛都掉光了,奴仆的劳苦程度也不比这更厉害。’凡是尊贵而掌握了天下的人,应该随心所欲,为所欲为,主要着重宣明法治,下面的臣民不敢胡作非为,以此来统治天下。像那虞、夏的君主,贵为天子,亲自处于穷苦的状况,来顺从百姓,这还有什么法治可言?我尊为万乖之君,却没有万乘之实,我要制造一千乘车驾,设置一万乘的随从徒众,来符合我的万乘之君这一名号。而且先帝起于诸侯,兼并天下,天下已经安定,对外抗御四方夷狄,使边境安宁,兴修宫殿,以显示自己的得意之情,你们看到了先帝功业的开端和发展。如今在我即位的两年之间,成群的盗贼同时并起,你们不能加以禁绝,又想废除先帝所做的事情,这是对上无以报答先帝,其次也是不给我尽忠竭力,凭什么处在现在的职位上?”把冯去疾、李斯、冯劫交给狱吏囚禁,审查追究他们的其他各种罪行。冯去疾、冯劫说:“将相不能身受侮辱。”自杀而死。李斯最后被监禁狱中,遭受了各种刑罚。

  三年,章邯等人率领他们的军队包围巨鹿,楚国上将军项羽带领楚国士卒前往援救巨鹿。冬天,赵高做了丞相,彻底审查李斯,杀死了他。夏天,章邯等人在战争上屡次退却,二世派人斥责章邯,章邯心里恐惧,派长史司马欣请示事情。赵高不肯接见,又不信任他。司马欣很害怕,就逃走了。赵高派人追捕,没有追上。司马欣见到章邯说:“赵高在朝廷中操纵大权,将军有功也要被杀,无功也要被杀。”项羽迅速地攻打秦军,俘虏了王离,章邯等人就率军投降了各路诸侯。八月己亥,赵高想要作乱,害怕群臣不肯服从,就预先做了一个试验,拿一只鹿献给二世,说:“这是一匹马。”二世笑着说:“丞相错了吧?把鹿说成是马。”赵高问左右大臣,左右大臣有的缄默不语,有的说是马,来阿谀迎合赵高。有的说是鹿,赵高就假借法律暗中陷害那些说是鹿的人。后来大臣们都很惧怕赵高。

  赵高以前多次说“关东的盗贼不会有什么作为”,等到项羽在巨鹿俘虏了秦军将领王高等人,继续向前推进,章邯等人的军队屡次退却,上书请求增加兵员,燕、赵、齐、楚、韩、魏都自立为王,从函谷关以东,差不多都背叛了秦朝官吏,响应各路诸侯,诸侯们率领自己的军队向西推进。沛公率领几万人屠毁了武关,派人私通赵高,赵高害怕二世发怒,遭到杀身之祸,就推说有病,不去朝见。二世梦见白色的老虎咬他驾车的左边的那匹马,最后马被咬死了,二世心里闷闷不乐,感到奇怪,就去问占梦的人。占梦的人占卜说:“径水的水神在作祟。”于是二世在望夷宫斋戒,打算祭祀泾水的水神,沉入水中四匹白马。派使者以有关盗贼的事情去指责赵高。赵高很恐慌,就暗中和他的女婿咸阳令阎乐、他的弟弟赵成商量说:“皇帝不听劝告,如今事已危急,想要嫁祸于我们的家族。我打算废掉二世,另立公子婴做皇帝。公子婴仁爱俭约,百姓都听信他的话。”赵高派郎中令作内应,欺骗说有一大群盗贼来了,命令阎乐叫来官吏发兵追击,又劫持阎乐的母亲,安置在赵高的家里,(逼迫阎乐不能三心二意。)赵高派阎乐带领吏卒一千多人来到望夷宫殿门,把卫令仆射捆绑起来,说:“盗贼跑进这里,为什么不加阻止?”卫令说:“四周墙垣内的庐舍设有士卒,防卫非常严谨,盗贼怎么敢闯入宫内?”阎乐就杀了卫令,带领吏卒直入官内,一边走,一边射箭,郎官和宦者大为惊慌,有的逃窜,有的上前搏斗,搏斗的人都被杀死,死了几十人。郎中令和阎乐一起进入二世住处,用箭射向二世坐息的帷帐。二世大怒,叫来了左右侍从人员,左右侍从人员都惶恐纷扰,不上前搏斗。身边有一个宦官,陪侍着二世,不敢走掉。二世逃入室内,对陪侍的宦官说: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?(现在)竟到了这种地步!”宦官说:“我不敢说,所以能保住性命。假如我早说了,就已经被杀死,哪里会活到现在?”阎乐上前来到二世面前,列举他的罪状说:“你骄横纵恣,屠杀吏民,无道已极,天下百姓一起背叛了你,你自己作打算吧。”二世说:“我可以见见丞相吗?”阎乐说:“不可以。”二世说:“我希望得到一个郡,去做一郡之王。”阎乐不答应。又说:“我愿做万户侯。”阎乐仍不答应。二世说:“希望和妻子儿女成为平民百姓,和那些公子们一样。”阎乐说:“我受命于丞相,替天下百姓处死你,虽然你说了很多话,我不敢向丞相报告。”阎乐指挥他的士卒向前进击。二世自杀。

  阎乐回来报告赵高,赵高就把所有大臣和公子都召集起来,告诉他们杀死二世的情况。赵高说:“秦本来是诸侯王国,始皇君临天下,所以号称皇帝。现在六国又都各自建立了政权,秦国地域日益缩小,竟仍然称帝,空有其名,这是不可以的。应该像过去一样称王,这样比较适宜。”就立二世哥哥的儿子公子婴为秦王。用百姓的礼仪把二世埋葬在杜县南面的宜春苑中。赵高让子婴斋戒,到宗庙参拜祖先,接受秦王印玺。斋戒了五天,子婴和他的两个儿子商量说:“丞相赵高在望夷宫杀死二世,害怕群臣诛伐他,就假装以大义为名,立我为王。我听说赵高和楚约定,由他消灭秦国宗室,在关中称王。现在让我斋戒,拜见祖庙,这是想要趁我在祖庙的时候杀死我。我就说有病不去,丞相一定亲自来我这里,来时就杀死他。”赵高好几次派人去请子婴,子婴不去,赵高果然亲自来了,说:“国家大事,你怎么不去?”子婴就在斋戒的宫室里刺死了赵高,全部处死赵高家的三族,在咸阳示众。子婴做了四十六天秦王,楚将沛公打垮了秦军,进入武关,来到霸上,派人去让子婴签约投降。子婴就用丝带系着脖子,白马素车,捧着天子的印玺和符节,在轵道旁投降。于是沛公进入咸阳,封闭官室府库,回军霸上,过了一个多月。各路诸侯的军队到了,项羽为请侯联军的领袖,杀死了子婴和秦公子的宗族。屠毁咸阳,焚烧宫室,俘虏了秦国子弟和妇女,把珍宝财物搜刮在一起,诸侯们共同瓜分了。消灭了秦国以后,把它的土地分为三部分,(封立三个王,)名叫雍王,塞王、翟王,号称三秦。项羽为西楚霸王,负责分封天下诸侯王,秦朝最后灭亡了。过了五年,汉朝统一了全国。

  太史公说:秦国的祖先伯翳,曾在唐、虞之际建立了功勋,获得了土地,被赐予赢姓。到了夏、殷之间,势力衰微分散。及至周朝没落,秦国兴起,在西垂建筑了城邑。从缪公以来,渐渐蚕食诸侯,统一事业最后由始皇完成了。始皇自认为功劳超过了五帝,疆域比三王还广阔,耻于和三王五帝相提并论。贾生的论述非常好。他说:

  秦兼并了各个诸侯国,山东三十多郡,缮治津渡和关口,占据险隘和要塞,训练军队,加以防守。然而陈涉率领几百个散乱的戍卒,振臂大呼。不用弓乾一类的兵器,只用锄、櫌、木棍,(军无存粮,)走到哪里,吃到哪里,横行天下。秦人有险阻而不能固守,有关口桥梁而不能封锁,有长乾而不能刺杀,有强弩而不能发射。张楚的军队深入腹地,在鸿门作战,连越过篱笆一样的困难都没有。于是山东大乱,诸侯同时并起,豪杰俊士互相椎立为王。秦派章邯率军东征,章邯在外利用自己统率的军队相要挟,猎取私利,图谋他的君王。群臣不讲信用,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了。子婴立为王,最终也没有醒悟。如果子婴具有一般君主的能力,只要得到中等才能的辅佐大臣,山东虽然叛乱,秦国故地还是可以保全的,宗庙祭祀不会断绝。

  秦地被山带河,地势险固,是四面都有屏障和要塞的国家。从缪公以来,至于秦王,有二十多个君主,常常称雄于诸侯。难道秦国世世代代都是贤明的君主吗?那是它的地理形势所造成的。而且天下曾经同心协力进攻秦国。在这个时候,贤人智者会集,优秀的将领统率指挥军队,贤明的宰相互相交流彼此的谋略,然而被险峻的地形所困阻,不能前进。秦就给他们敞开关门,引诱敌人深入,进行交战,于是六国百万之众败逃,土崩瓦解。这难道是武力和智慧不足吗?是地形不利,形势不便的缘故。秦国把小聚邑合并成大城市,在险阻要塞驻军防守,高筑营垒,不去交战,封锁关口,占据险隘,持戟把守这些地方。诸侯都是从平民百姓中起来的,以利相合,没有素王那样的德操。他们的交谊并不亲密,他们的下属还没有诚心归服,表面以灭秦为名,实际上图谋私利。他们看到秦国地势险阻,难以侵犯,必然撤军。秦使百姓休养生息,等待诸侯的衰败,收养贫弱,扶持疲困,来向大国诸侯发号施令,不怕不得意于天下。贵力天子,富有天下,而自己被抓去成为俘虏,是因为他挽救败亡的策略不正确。

  秦王骄傲自满,不虚心下问,因循错误而不进行变革。二世继承下来,沿袭不改,残暴凶虐,加重了祸患。子婴势孤力单,没有亲近的人,地位危险脆弱,无人辅助。这三个君主一生迷惑不悟,国家灭亡,不是应该的吗?在这个时候,世上不是没有深谋远虑、知权达变之士,然而所以不敢尽忠直谏,纠正错误,是因为秦国习俗有很多禁忌,忠诚的话还没有说完,而自己已被杀害。所以天下之士,侧耳听命,叠足而立,闭口不言。这三个君主丧失了治国的原则,忠臣不敢直言规劝,智士不敢出谋划策,天下已经大乱,奸邪的事情没有人向君主报告,这难道不是太可悲了吗!先王知道上下壅塞蒙蔽会损害国家利益,所以设置公卿、大夫、士,以整饬法令,建立刑罚,而使天下太平。国势强盛时,能够禁止残暴,讨伐叛乱,天下归服。国势弱小时,有五霸代替天子征讨,诸侯顺从。国势衰削时,内有所守,外有所附,国家可以存而不亡。秦国强盛时,法令繁密,刑罚严酷,天下震恐。到了它衰落时,百姓怨恨,天下叛离。周朝天子依次得到了治国的规律,所以一千多年间,国运不绝。秦朝本末俱失,因此国柞短促。由此看来,国家安危的基础相差太远了。民间俗话说“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”。因此有道德修养的人治理国家。观察远古的得失,考察当代的所作所为,参酌人的因素,了解盛衰的道理,明悉权力威势的恰当运用,弃取有一定的次序,变革有适当的时间,所以历时久远,而国家安定。

  秦孝公据守殽山、函谷关这样坚固的地方,拥有雍州地域,君臣坚守自己的国土,窥视周朝的政权,有席卷全国、收取天下、囊括四海的意图,吞并八方的心愿。在这个时候,商君辅佐秦孝公,对内建立法治和各种制度,致力于耕织,整修攻守的武器,对外采取连衡的策略,使诸侯互相争斗,于是秦国人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西河以外的一片土地。

  孝公死后,惠王、武工继承旧业,沿用遗留下来的策略,向南兼并了汉中,向西攻占了巴、蜀,向东割取了肥沃的地方,获得了地势险要的郡县。诸侯恐惧,开会结为同盟,商量削弱秦国,不吝惜奇珍异宝和肥美的土地,用来罗致天下之士,合纵缔盟,互相结合在一起。这时,齐国有孟尝君,赵国有平原君,楚国有春申君,魏国有信陵君。这四个人,都明智忠信,宽厚爱人,尊贤重士,相约以合纵来破坏秦国的连衡策略,集合了韩、魏、燕、楚、齐、赵、宋、卫、中山的士卒。当时六国之士有宁越、徐尚、苏秦、杜赫这一类人为各国出谋划策,齐明、周最、陈轸、昭滑、楼缓、翟景、苏厉、乐毅这一伙人沟通各国的意见,吴起、孙膑、带佗、兒良、王廖、田忌、廉颇、赵奢这一批人训练和统率各国的军队。常常用十倍于秦的土地,上百万大军,冲击函谷关,进攻秦国。秦人开关迎战,九国军队徘徊逃遁,不敢前进。秦国没有耗费一箭一镞,而天下诸侯已处于困境。于是合纵瓦解,盟约废弃,争先恐后地割地奉献给秦国。秦国有余力来利用各国的短处,追赶败北逃亡的敌人,使百万尸体横卧在地,流的血把大盾都漂浮了起来。趁着战争胜利的便利条件,宰割天下诸侯,把山河一块一块地割取过来,强国请求归附,弱国入秦朝拜。延续到孝文王、庄襄王,在位时间短暂,国家没有发生重大的事情。

  等到秦王,继承六代先王遗留下来的功业,挥舞长鞭,驾御天下,兼并了西周、东周,消灭了各国诸侯,登上帝位,控制了天地四方,手执鞭杖来抽打天下,威震四海。向南取得了百越地区,设置了桂林、象郡,百越的君主低着头,用绳子系着脖子,把生命交给秦国的下级官吏。又派蒙恬到北方修筑长城,守卫边界,使匈奴退却七百多里,胡人不敢南下牧马,武士不敢挽弓复仇。于是废除古代帝王的原则,烧毁诸子百家的典籍,以此来愚弄百姓。毁坏坚固的名城,杀死豪杰俊士,没收全国的兵器,集中在咸阳,把这些兵器销毁,熔铸成钟鐻,又做了十二个铜人,以此来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。然后劈开华山作为城垣,利用黄河作为渡口,据守高达亿丈的城他,下临深不可测的溪流,作为固守的凭借。优秀的将领、强劲的弓弩手把守要害的地方,忠实的大臣、精锐的士卒摆开锋利的武器,谁也无可奈何,天下得到安定。秦王的心里,自以为关中地方坚固,就像有千里铜墙铁壁,子孙可以世代做帝王,功业流传千秋万代。

  秦王已经死了,余威还远震四夷。陈涉是用破瓮做窗户、用绳捆门轴的穷人家子弟,为人庸耕的农民,而又是流徙之徒,才能赶不上一个中等人,并不具有仲尼、墨翟那样的贤智,陶朱、猗顿那样的财富,插足士卒行列之间,崛起田野之中,率领疲惫散乱的士卒,带着几百个徒众,转身攻秦。砍断树木作为兵器,高举竹竿当作旗帜,天下百姓响应陈涉,云集在一起,携带着粮食,如影相随,山东豪杰俊士同时并起,消灭了秦国。

  再说秦国并不弱小,雍州的领土,殽山、函谷夫的险固,还是和从前一样。陈涉的地位,并不比齐、楚、燕、赵、韩、魏、宋、卫、中山的君主尊贵;锄櫌戟柄,并不比钩戟长矛锋利;被遣送远方戍守的一群人,并不能与九国的军队相抗衡;深谋远虑,行军用兵的方法,比不上过去的谋士。然而成败情况大不相同,所建立的功业大小截然相反。如果拿山东各诸侯国与陈涉比较长短大小,衡量权势和力量,则是不能相提并论的。秦凭借小小的一块领土,一千辆兵车的力量,招致八州诸侯国,使与自己地位同等的诸侯来秦朝见,(这种情况)已有一百多年。然后把天地四方当成自己的家私,用殽山、函谷关作为宫垣,(但是)一人发难,宗庙全部毁灭,生命死在别人手中,被天下人笑话,这是为什么呢?是因为不施行仁义,进退攻守的形势发生了变化的缘故。

  秦国统一了四海之内,兼并了各国诸侯,南面称帝,来抚养海内百姓,天下之士闻风倾服,如此局面是什么原因呢?可以回答说:这是因为近古以来很长时间没有帝王的缘故。周室衰微,五霸已经去世,天子政令在全国不能下达,因此诸侯使用武力进行怔伐,强国侵略弱国,人口多的欺压人口少的,战争连绵不断,百姓疲敝。现在秦王南面而坐,称王天下,是在上面有了一个天子。凡是庶民百姓都希望能人生安定,没有不虚心敬仰天子的。在这个时候,保持威势,巩固功业,国家安危的关键就在这里。

  秦王怀着贪婪卑鄙的心理,运用一己私智,不信任功臣,不亲近士民,废弃仁义治国的原则.树立个人的权威,禁止典籍流传,使刑法残酷,以权术暴力为先,以仁义为后,把暴虐作为统治天下的开端。兼并天下的人崇尚权术暴力,安定天下的人重视顺应民心,知权达变,这就是说攻取征战和持盈守成在方法上是不同的。秦摆脱了战国纷争的局面,称王天下,它的统治原则没有更替,它的政令没有改变,它用以创业和守业的方法没有什么差异。秦王(没有分封子弟功臣),孤单一人占有天下,所以他很快地灭亡了。假使秦王能够考虑一下上古的事情,以及殷、周兴衰的踪迹,来制订和实行他的政策,后世虽然有骄奢淫佚的君主,也不会出现危亡之患。所以三王建立国家,名号显扬而完美,功业传世长人。

  如今秦二世即位,天下百姓无不伸长脖子来观察他的政令。挨冷受冻的人有件粗布短衣就很满意,饥火难忍的人觉得糟糠也是甜美的,天下百姓饥寒哀吟,正是新皇帝(治国安民)的资本。这就是说对于劳苦的民众容易实行仁政。如果过去二世具有一般君主的德行,而任用忠臣贤士,君臣同心,把天下百姓的苦难挂在心上,在穿着丧服的时候就纠正先帝的错误,割裂疆土,划分民户,分封给功臣的后裔,让他们创立诸侯王国,设置君主、用礼制治理天下,使监狱空无一人,百姓免遭刑戮,废除收捕罪人妻子儿子为徒隶和各种污秽的罪名,让罪犯回到他们的家乡,打开贮藏粮食的仓库,散发钱财,用来救济孤独穷困的人,轻徭薄赋,帮助百姓解决困急,减少刑罚,只有等到礼义教化无效时才运用刑罚,使天下百姓都能得到重新做人的机会,改变态度,修养品德,每人都谨慎地立身处世,满足千千万万民众的愿望,使用威震天下的仁德来治理全国,全国就会安定了。那么四海之内,都欢欢喜喜,各自安居乐业,唯恐发生变化,虽然有狡诈顽猾的人,天下百姓也没有背叛皇帝的想法,(这样,)行为不轨的大臣就无法掩饰他的阴谋诡计,不再发生暴乱一类的邪恶事件。二世不实行这种治国方法,而是更加暴虐无道,损害国家和人民,又开始修筑阿房宫,刑罚繁细,严于诛杀,官吏处置事情刻薄残酷,赏罚不当,无限制地征收赋税,天下事情繁多,官吏都不能全部办理,百姓穷困,而君主不去安抚救济。于是奸诈邪伪的事情一起爆发,上下互相隐瞒,获罪的人很多,受刑被杀的人充塞道路,天下百姓痛苦不堪。从卿相以下至于庶民百姓,人人怀着自危的心情,亲身处在穷困苦难的境地,都不安心自己的地位,所以很容易动摇。陈涉不必利用商汤、周武王那样优秀的才能和德行,不必凭借公侯一样尊贵的地位,在大泽乡奋臂而起,天下响应,这是由于百姓心怀危惧的缘故。古代先王洞察事物从始至终的变化,知道国家存亡的契机,因此,统治人民的原则,在于尽力使人民安定而已。(这样,)天下虽然有倒行逆施的臣子,但一定不会得到人民的响应和帮助。所以常言说“生活安定的人民可以和他们一起奉公守法,而危惧不安的人民容易和他们一起为非作歹”,就是说的这个道理。贵为天子,拥有天下的财富,自身没有免遭杀害,是因为挽救危亡的方法不正确。这是二世的错误。

  襄公即位,在位十二年。开始修建西畤。襄公埋葬在西垂。生了文公。

  文公即位,居住西垂宫。在位五十年死去,埋葬在西垂。生了静公。

  静公没有即位就死了。生了宪公。

  宪公在位十二年,居住西新邑。死后埋葬在衙邑。生了武公、德公、出子。

  出子在位六年,居住西陵。庶长弗忌。威累、参父三个人,率领盗贼在鄙衍把出子杀害了,埋葬在衙邑。武公嗣立。

  武公在位二十年。居住平阳封宫。埋葬在宣阳聚东南。三个庶长伏法被诛。德公嗣立。

  德公在位二年。居住雍邑大郑宫。生了宣公、成公、缪公。埋葬在阳邑。开始规定三伏节令,在城郭四门杀狗,禳除暑热瘟疫。

  宣公在位十二年。居住阳宫。埋葬在阳邑。开始记载闰月。

  成公在位四年,居住在雍邑的宫殿里。埋葬在阳邑。齐国讨伐山戎、孤竹。

  缪公在位三十九年。天子给予霸主的地位。埋葬在雍邑地区。缪公向宫殿门、屏之间的守卫人员学习。生了康公。

  康公在位十二年。居住雍邑高寝。埋葬在竘社。生了共公。

  共公在位五年。居住雍邑高寝。埋葬在康公南面。生了桓公。

  桓公在位二十七年。居住雍邑太寝。埋葬在义里丘北面。生了景公。

  景公在位四十年。居住雍邑高寝。埋葬在丘里南面。生了毕公。

  毕公在位三十六年。埋葬在车里北面。生了夷公。

  夷公没有即位就死了,埋葬在左宫。生了惠公。

  惠公在位十年。埋葬在车里。车里位于康公、景公二墓之间。生了悼公。

  悼公在位十五年。埋葬在僖公西面。在雍邑筑城。生了刺龚公。

  刺龚公在位三十四年。埋葬在入里。生了躁公、怀公。刺龚公十年,彗星出现。

  躁公在位十四年。居住受寝。埋葬在悼公南面。躁公元年,彗星出现。

  怀公从晋国返回。在位四年。埋葬在栎圉。生了灵公。群臣围攻怀公,怀公自杀。

  肃灵公是昭子的儿子。居住泾阳。在位十年。埋葬在悼公西面。生了简公。

  简公从晋国返回。在位十五年。埋葬在僖公西面。生了惠公。简公七年,百姓开始佩带剑器。

  惠公在位十三年。埋葬在陵圉。生了出公。

  出公在位二年。出公自杀,埋葬在雍邑。

  献公在位二十三年。埋葬在嚣圉。生了孝公。

  孝公在位二十四年。埋葬在弟国。生了惠文王。孝公十三年,开始建都咸阳。

  惠文王在位二十七年。埋葬在公陵。生了悼武王。

  悼武王在位四年。埋葬在永陵。

  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。埋葬在茝阳。生孝文王。

  孝文王在位一年。埋葬在寿陵。生了庄襄王。

  庄襄王在位三年。埋葬在茝阳。生了始皇帝。吕不韦为丞相。

  献公即位七年,开始设置市场,进行贸易。十年,建立户籍,按五家为一伍进行编制。

  孝公即位十六年,当时桃树李树在冬天开花。

  惠文王生后十九年即位,即位二年,开始铸造发行钱币。有一个刚生下来的婴儿说“秦国将要称王天下”。

  悼武王生后十九年即位,即位三年,渭水红了三天。

  昭襄王生后十九年即位。即位四年,开始在耕地上设置新田界。

  孝文王生后五十三年即位。

  庄襄王生后三十二年即位。即位二年,攻取了太原地区。庄襄王元年,大赦天下,崇敬先王的功臣,广施恩德,亲厚宗室骨肉,播惠于百姓。东周和各国诸侯图谋秦国,秦国派相国吕不韦消灭了东周,兼并了它的国土。秦国不断绝它的祭祀,把阳人地区赐予周君,在那里奉事周先祖的祭祀。

  始皇在位三十七年。埋葬在郦邑。生了二世皇帝。始皇生后十三年即位。

  二世皇帝在位三年。埋葬在宜春。赵高为丞相,封安武侯。二世生后十二年即位。

  右秦襄公至二世,六百一十年。

  孝明皇帝十七年十月十五日乙丑,班固说:

  周朝的历数已经过去了,按照仁德规范,处在子位的王朝不能代替母位的王朝的位置。(秦对周来说,应处在子位,)它却自居母位,(成为历史发展规律以外的一个多余的王朝,因此,)吕政为政残酷暴虐。然而却能以十三岁的一个诸侯,兼并了天下,放纵情欲,抚养宗族。三十七年之间,兵锋无所不至,制定政令,传给以后的帝王。他大概得到了圣人的神威,河神给了他图录,身据狼、狐、脚踏参、伐,上天帮助他驱除天下,最后终于(统一天下),号称始皇。

  始皇死后,胡亥极端愚蠢,郦山工程还没有结束,又去继续修建阿房宫,来完成以前始皇遗留下来的计划。说什么“凡是尊贵而掌握了天下的人,应随心所欲,为所欲为,大臣们竟然想废除先君所做的事情”。他杀死了李斯、冯去疾,任用赵高。二世说的话,真是令人痛心啊!长着人头,说的话却像畜牲叫唤。不凭借帝王威势就不能夸耀自己的邪恶,邪恶不积累很多就不会轻易灭亡,到了君位无法保持时,残酷暴虐使在位时间更加短促,虽然占据地形有利的国土,还是不能存身立国。

  子婴按照次序嗣立为王,头戴玉冠,身佩华丽的系印丝带,车子使用黄缯作盖里,身后随从百官,拜谒列祖的灵庙。如果小人登上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位子,都会恍恍惚惚,若有所失,天天苟且偷安,而子婴却能作长远打算,排除忧虑,父子使用计谋,就近在门户之内,竟然杀死了狡猾的奸臣,替已死的皇帝诛戮了这个贼子。赵高死后,宾辛姻娅还没有全部慰劳,饭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,酒还没有来得及沾着嘴唇,楚国士卒已经屠戮关中,仙人翔至霸上,子婴素车白马,用丝带系着脖子,捧着他的符节和印玺,来归降真正的皇帝。真有点像当年郑伯左持茅旌,右执鸾刀,楚庄王后撤七里。黄河决口不能再堵塞,鱼腐烂了不能再使它完整。贾谊、司马迁说:“如果当时子婴具有一般君主的能力,只要得到中等才能的辅佐大臣,山东虽然叛乱,秦国故地还是可以保全的,宗庙祭祀不会断绝。”秦国的衰败局面是日久天长积聚而成,天下土崩瓦解,虽然有周旦这样的人才,也无法再施展他的聪明才智,去责备即位短暂的一个君主,那是错误的!民间流传一种说法,认为罪恶起源于秦始皇,胡亥时登峰造极,这一看法是有道理的。贾谊、司马迁又责备子婴,说是秦国故地可以保全,这就是所说的不懂得形势变化的人。(齐国将要吞灭纪国,)纪季把酅邑送给齐国,(成为齐国的附庸,使纪国的宗庙祭祀保存下来,)《春秋》赞美他,(记载这件事时,)不直呼其名。(纪季就是一个通权达变的人。)我读《秦纪》,读到子婴车裂赵高,未尝不认为他的决断果敢而雄武,对他的心意表示同情。子婴就死生大义而言,是很完备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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